第三卷 蜀王掃六合 第942章 息事寧人

鄧艾三人下了戰船,踏上了麋島,不禁被眼前的陣勢驚住了。

這哪裡是一座荒島,這分明是一艘不沉的巨型戰艦。

麋島上,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座大型弩台。弩台上有石砌的屋頂,掩映在草木之中,看不清真面目。可是這三人都是見慣了大陣仗的,僅從弩台的大小規制就可以猜出,那裡面裝備的肯定是威力最大的十石、二十石守城弩,用的箭都是長矛般的巨箭,射程至少在五百步以上。

這樣的守城弩,理論上說,除了都城之外,裝備在任何地方都算逾制,告你一個造反綽綽有餘。可是眼見之處,這樣的守城弩台隨處可見,可想而知,麋島上的人眼裡根本沒有朝廷了。

「你們不怕有人告發?」周胤開了個玩笑。

「你有沒有興趣去試一試?」來迎接的馮進做出一副猙獰面貌,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試試看能不能有走出這個島?」

「我靠!」周胤聳了聳肩,笑道:「你嚇我啊。」

「我不是嚇你。」馮進也笑了,聳聳肩道:「其實我是真希望你去告發,然後就好名正言順的把你沉到海里。這樣一來,就省得又要多一個競爭對手了。」

「什麼意思?我和你有什麼好競爭的?」

「你不知道?」馮進做出一副後悔的樣子:「很快又有四艘巨艦將要送到麋島,水師的規模要擴大一倍,車騎將軍的意思,大概是要再選一個水師都督。」他瞟了周胤一眼:「你現在知道為什麼讓你們撤到麋島上來了吧?」

周胤倒吸一口涼氣,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當然。」

「不不不。」周胤連連搖手:「我雖然很想做,可是我知道,士載兄比我更適合統帥大軍。我能有一艘巨艦,指揮一兩千人就足了。」

「士載兄另有重任。」馮進拉著他們向島上走去:「所以只好請你委屈一下了。具體的任務,待會兒自然有人會向你傳達,我也只知道一個大概。」

周胤和鄧艾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禁充滿了期待。他們跟著馮進登上山坡,來到山頂的小院,迎面就看到了一個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周胤不認識,丁奉卻一眼認了出來,不禁失聲道:「太初先生,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夏侯玄咧了咧嘴:「夷州打完了,準備到遼東試試手段。諸位,來認識一下吧,這位是討逆將軍之子孫紹孫奉先,征夷州時,他身先士卒,功勛卓著,有討逆將軍遺風。這位是他的義兄孫韶孫公禮。孫公禮對你們意見很大啊,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徐州,就這麼被你們扔掉了。」

周胤等人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周胤道:「夏侯太初,你不要誣衊我們,誰的責任,誰心裡有數。」

「行了,算我對不起你們,讓你們背負了戰敗之名。」夏侯玄大笑:「所以,我決定給你們一些補償。周仲英,你任橫海將軍,兼領水師副督,半年之內,將撥給你四艘巨艦,組建萬人水師的重任,就落在你肩上了。鄧士載,你打了敗仗,這長沙尉是做不成了,到遼東去戴罪立功吧。在遼東屯田練兵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三年時間,兩萬步騎,有沒有問題?」

鄧艾拱手道:「只要前期的錢糧不成問題,那就沒有問題。」

「錢糧的事,只管向麋家叔侄伸手,他們是車騎將軍給我們安排的輜重官。」夏侯玄很隨意的揮揮手:「說實話,我們現在可能缺不少東西,唯獨不缺錢糧。他們叔侄的差事大概是最好做的。」

眾人大笑,坐在一旁的麋芳也笑著點頭表示同意。

「丁承淵,你有訓練武卒的經驗,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從各軍之中抽調精銳,重建一支精銳部曲,你就是這支部曲的部曲將,有沒有問題?」

丁奉大喜,大聲答應。

「行了,諸位遠來辛苦,休息兩日,就開始做事吧。」夏侯玄長身而起,朗聲道:「諸位,將軍對你們期望甚殷,切莫讓他失望。須知現在眼紅我等的人可不少,若是不做出點成績來,將來面子上不好看。」

眾人轟然應喏。

……

諸葛亮勃然大怒,血湧上了頭,原本蒼白的臉色紅得嚇人,連眼睛都紅得要滴血。

「魏霸這是要造反么?」諸葛亮嘶聲道:「交通敵國,內外勾結,將彭城拱手相送,多年的戰果毀於一旦,那麼多的將士白白犧牲,數不清的錢糧付之東流。他這是拿軍國大事當兒戲么?」

蔣琬等人面面相覷,都知道諸葛亮會生氣,可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諸葛亮大發雷霆,誰也不敢吭聲。看到他們這副模樣,諸葛亮更生氣,兩手氣得發抖,嘴唇也有些顫抖起來。

他掃視一周,目光落在顧譚的臉上:「子默,你擬一份奏疏,我要彈劾魏霸。」

顧譚站了起來,拱手施禮:「敢問丞相欲彈劾魏霸何罪?」

「何罪?」諸葛亮沉下了臉。顧譚這話問得可有些不對勁,他這是想為魏霸說話嗎?「子默不知?」

「譚不知。」顧譚直起了腰,迎著諸葛亮噴著怒火的眼睛,不緊不慢的說道:「車騎將軍在湘關丁憂,東線戰事已經不歸他負責。鄧艾等人丟了彭城,就算有罪,也應該由鎮東將軍負責,為何反要彈劾車騎將軍?譚愚鈍,請丞相指點。」

楊儀忍不住了,站起身來,大聲斥道:「聽你的意思,似乎鄧艾等人有沒有罪都有待商榷了?」

「是的。」顧譚也提高了聲音,他對諸葛亮表示禮敬,卻沒有把楊儀放在眼裡。他昂頭挺胸,目光炯炯,剛才的那一份恭謹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勝敗乃兵家常事,世上哪有常勝將軍?面對魏軍大軍壓境,我軍沒有騎兵,心生懼意,舉止失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他們有怯戰的事實,那鎮東將軍救援不及的責任也比他們更重要,降罪於他們,豈不是也要降罪於鎮東將軍?」

顧譚轉過身,放緩了語氣:「丞相,江淮之間,本就是舟馬交換之地,魏軍不能過大江,我軍不能越淮泗,乃是常態。彭城孤懸,救援不便,就連車騎將軍當初也因為救援彭城而受挫,何況是鎮東將軍初來乍到?如今失了彭城,退守廣陵,雖說因禍得福,卻也軍心動搖,此刻再降罪譴責,又有何益?丞相,難道我軍此刻還有奪回彭城的實力嗎?」

諸葛亮眯起了眼睛,盯著顧譚。顧譚面不改色,挺立當場。諸葛亮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丞相府里從來沒有人在這種情況下敢和他對峙。不過,他雖然生氣,卻也聽出了顧譚的意思。

你有證據證明這件事和魏霸有關嗎,就因為鄧艾等人是魏霸的舊部?恐怕無法服眾。現在負責東線戰場的是馬忠,馬忠有救援不及的事實,一旦魏霸不服,反咬一口,馬忠也逃不了干係。

這是從政治得失上來看,從戰事本身來看,同樣不宜把事情鬧大。

江淮一帶,向來就是南北爭鋒的戰場,魏國有騎兵優勢,利於長途奔襲,機動性非以步卒為主的漢軍所能及。有大江為塹,不擅舟輯的魏軍同樣無能為力,只好望江興嘆。這是近三十年來的戰事證明的結果。周胤、丁奉突入彭城,這才打破了這個常規,可是隨後的彭城之戰證明,在沒有足夠的實力儲備的情況下,這可能未必是一個好事。特別是在騎兵受損嚴重的情況下,繼續堅守彭城,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與其如此,不如就此放棄彭城。

現在,鄧艾他們棄城而走,恐怕就是知道長期堅守的不易,主動棄城,順便給馬忠出個難題。馬忠如果想重新奪回彭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就算攻下來了,也未必守得住。既然如此,不如承認現狀,讓馬忠堅守廣陵,反而來得更實際一點。非要鬥氣,也許正中魏霸下懷。

就眼前的形勢而言,東線的情況其實是常態,之前佔據彭城反而是意外。認識到這一點,與其彈劾魏霸,把這件事擴大化,不如將計就計,把注意力放到西線來。先將魏霸擱在一邊冷處理,等解決了李嚴之後,魏霸獨木難支,想怎麼處理他都可以。

只要不意氣用事,就必須承認顧譚的建議是最好的。比起和魏霸糾纏不清,這麼處理更有彈性,更能掌握主動權。事實上,你不彈劾,大家也能清楚這是魏霸搞的鬼,彈劾他卻未必能有確鑿的證據,一旦魏霸不服,說你是誣陷,反而被動。

說到底,還是實力問題。魏霸實力不足以掀翻丞相府,所以只能玩些小手段。丞相府雖然擁有天然的道義優勢,卻因為實力不足,也不足以一舉覆滅魏霸,所以必須忍耐一時。等制服了李嚴,奪回他手中的兵權,擁有了更多的實力,情況自然有所改觀。

諸葛亮沉默良久,緩緩的點了點頭:「子默言之有理。只是這件事影響太壞,若不對魏霸加以申誡,怕是難以服眾。」

顧譚躬身一拜:「譚試作一書,再請丞相過目,如何?」

「如此甚好。」諸葛亮意味深長的瞥了顧譚一眼:「有勞子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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