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翻雲覆雨 第24章 一個人的酒宴

「人們總是喜歡初升的旭日,不喜歡暮氣沉沉的夕陽。」——龐培對蘇拉所言,而後蘇拉就在遺囑里取消了對龐培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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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從大祭司的主帥營帳里走出來時,維欽托利看看蔚藍天空里的流雲,又看看帳頂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的鷹旗,長嘆一句,「永遠的和平,也是寂寞的和平。」

「鑄造刀劍有時候不一定是為了殺人和掠奪,也可以用來保護所有的臣民,我想大祭司的話語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伊塔索斯用很溫和的語調,解釋說。

維欽托利哈哈笑起來,走到了自己的坐騎前,「你會做出這樣的理解,是因為利古里亞人很早就戰敗了屈從了,早已習慣如此,但是我相信對於北方的高盧,還有雷努斯河那邊的日耳曼人,怕是心理上還暫時接受不了。」

嗅覺老到的伊塔索斯,也笑起來,不動聲色地否決了維欽托利,「也許吧,但這場戰爭讓我目睹到許多道理,若是在一百年前,西班牙人是多麼善戰,他們為了獨立自由,殺死了多少前來征討的羅馬兵士,整個城市整座村莊集體自燒而死的例子簡直數不勝數。但現在呢?他們在三十年前,就淪為了輔助僕從的地位,無論為了塞脫烏里斯作戰,還是為龐培作戰,都不過成了共和國內訌的武力工具而已,戰死了戰傷了,沒有撫恤,甚至都登不上羅馬執政官手裡的戰損名冊。流了多少年的血啊,蠢動的熱血就這樣慢慢流盡了,渴望安逸尋求平和的種子自然會在每個人心中重新萌發出來。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二代人後,我們全體部民就會擁有融入國度的公民權,對我們政治的歧視也會逐漸消解,我們的神祇也會進入羅馬的殿堂擁有一席之地,我們的後人也許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但要知道我們利古里亞戰士,在朱古達戰爭時就為羅馬人鞍前馬後了,但就讓他們如此去想,畢竟我不希望他們是在戰火里,在被摧毀的家園前,才回想醒悟起這樣的道理。」

「而後作為婢女的身份,繼續繁榮而平和地生活下去好了。」維欽托利最後說出了這樣的話,接著他和伊塔索斯相視笑起來,「這樣也不算太壞,不是嗎?總比無庇護的娼妓要活的來好。」於是兩人互相擊拳擊掌,翻上了馬背後,揮手而別。

李必達七個軍團開始厲兵秣馬,準備南下解決烏爾紹城時,小雷神賽克圖斯聽說了兄長的死訊後,默默無言,他失去了所有應變抗爭的信心,既沒有去奪取溫迪波城,也沒有返回辛基利斯河的河防營壘,就在原地怔怔地逗留了四天時間,他每日都站在滔滔的河流前悵然若失,簡言之戰鬥和日子都已失去了意義。

直到最後,到了李必達那邊軍團部屬就緒後,賽克圖斯才帶著所屬的軍團,緩緩來到溫迪波的城下,要求與先前的工程總監馬基烏斯面談。

最初,馬基烏斯是因為羞慚不安而拒絕的,但賽克圖斯就在城下,並沒有攻城的跡象,他只是不斷派遣老兵和使者,請求馬基烏斯來個「了斷」,不過不是生命與武力方面的,而是他渴求得到某種答案。

所以到了末尾,馬基烏斯還是同意了昔日主帥的請求,他登上了一處拐角凸出的塔樓,隔著射窗與下面的賽克圖斯喊話,雙方都在神祇前發誓不要使用投射武器暗算彼此。

可是誰想到,賽克圖斯見面時,第一個問題就是詢問馬基烏斯,「你為什麼捨棄與龐培家族的恩義,要投降李必達那樣的敵人。」

沒想到,糾纏賽克圖斯這麼長時間的,居然是如此的問題,馬基烏斯當時也有些語塞,但他很快從塔樓射窗里走出,雙手扶在城堞上,對著小雷神喊到,「對不起,我不想落得與拉賓努斯一樣的下場,我沒有任何看不起他的意思,只是不想與他趨同。」

「難道你就沒有絲毫顧忌榮譽的想法嗎?包括許許多多,背棄我和我兄長的其他人在內,難道共和國的貴族在戰場上,還會考慮乞降保命這樣的東西?」賽克圖斯不解地繼續問著。

「閣下,我已經被俘四次了,四次——義大利我被凱撒釋放,西班牙我被凱撒釋放,希臘時我又被凱撒釋放——拋去個人的恩情因素外,我只是單純覺得,能有我這樣機遇的人實在是太難得,天父朱庇特垂憐我,不願意叫我死去,既然那麼多陣亡殞命的人,他們心中都無法實現的牽掛,我卻實現了這麼多次,那麼我難道不應該顧惜這條性命嗎?現在的世代已經向前推動了,上一代的英雄人物完成了他們的配額,相繼謝幕離去,新的時代即將到來。有的人留戀在原地徘徊不肯離去,但有的人也要收拾好行裝繼續前行,閣下這就是我的想法,你可以唾棄我,但是我沒有理由要說出違心的謊言。那就是,我和我的兵士,內心都期盼著戰爭早日結束。」

聽到這席話後,站在壕溝邊的賽克圖斯若有所得的點頭,接著他對馬基烏斯喊到,「你身為工程總監,侍奉了我們父子兩代人,你的忠誠和勤勉我是絲毫不懷疑的,我只是希望明白一些東西,而今我知道了,清楚了,你在新的世代繼續保重下去,馬基烏斯。」

說完,他低垂著腦袋,拉轉了韁繩,獨自騎著馬,順著壕溝,「噠噠噠」地隨著小跑的馬蹄聲,朝著夕陽斜下的方向離去。

「全軍,抓住時機,渡過河去。對面營壘我們已偵察清楚了,敵人是空虛孱弱的!」辛基利斯河的右岸,佩特涅烏斯終於發出了戰鬥的號角,三個軍團的軍力,排成了闊大密集的強攻正面,涉過水來,對小雷神留下的營壘守備部隊發起了迅猛攻擊,在河川的上游淺瀨,康巴諾與居里阿也率領著近四千名輔助騎兵,浩浩蕩蕩地強襲了過去,賽克圖斯的守備部隊發起了頑強的抵禦,但實力相差過於懸殊,大約兩個白日刻後,營壘就毫無懸念地落入了佩特涅烏斯的手中——他這個方面的將軍不願意再逗留下去,那樣功勛會被其餘人馬搶奪走的。

所以其後佩特涅烏斯立刻簡選了十四個大隊的步兵,協同四千騎兵輕裝出發,順著溫迪波,橫向朝最終的目的地,烏爾紹城塞進擊而去。

不過,佩特涅烏斯的行動還是稍微慢了半拍——李必達的先頭,十二軍團與努馬王軍團已經迅速衝到了烏爾紹城塞群的北部,開始搶佔要點,構築封鎖線和牆壘,大約半日後,李烏斯步兵軍團也抵達戰線。

一支小雷神派出的騎兵隊伍,在野外的混戰當中,鋪天蓋地越過一片反向的山坡,而後迅速而嫻熟地組成了突襲線,朝著山下李必達步兵集團衝來。

李烏斯軍團的新式步兵的動作業異常熟練,他們手持刺矛半跪下來,後面的人員直接將前方的當成了人肉叉架,架起了一桿桿銅管,震耳欲聾的響聲和火焰當中,衝到最前面的龐培黨騎兵,就像堵坍塌的牆壁般,轟然粉碎——人馬翻滾墜地,其餘的人急忙扭身就跑,再也沒有一戰的勇氣。

三日後,抵達圍城前線的李必達,開始對十四個軍團進行調兵遣將,將烏爾紹城塞綿延圍困起來,賽克圖斯真的陷於了完全的絕境當中——無可用之兵,也無可能的外援存在,他的兩個軍團也大部分是蠻族兵士組成,士氣和鬥志迅速消亡,沒人願意為一場看不到未來的戰鬥去拼搏受苦,於是勞斯的覆轍在重演,每到夜晚時刻,都有大批大批的兵士,逾垣投降,放棄抵抗。

而在外面,全西班牙和盧西塔尼亞的酋長、山匪頭目,都開始前往李必達的營帳前宣誓效忠,李必達在撫慰他們後,提出了個共同的要求,「烏爾紹城塞攻陷後,就在彼處召開全伊伯利亞的巡迴審判大會,確立新的戰後秩序。」

隨後的日子,鹿砦、營寨和封鎖牆陸續拔地而起,而賽克圖斯的面容則日益清減憔悴:出城突擊毫無希望,困守下去也是死路一條。李必達也不輕易攻堅,因為大祭司公開聲稱在這種必勝的局面下,不用再犧牲普通兵士的性命,城外的軍隊只是嚴格地巡察崗哨,布設嚴密的羅網,並且每日都要進行騎兵的檢閱工作,巡城列陣吶喊示威。

躺在行軍床上的賽克圖斯,若有所思,他在想著父親的慘敗,想著馬基烏斯先前給予自己的解釋,最後他漸漸對而今的所有產生了厭棄,「我沒有必要再抗拒新世代的來臨了,但我也不會追隨屈從它,就讓龐培家族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吧……」

想完後,小雷神獨自一個人坐在市政廳當中,叫僕役擺滿了酒席,雖然實際只剩下他單獨一人,但他還是叫僕役標記好了「其他人」的席位和坐榻:利波的,小加圖的,父親的,拉賓努斯的,阿弗拉尼烏斯的,裴萊塔烏斯的,兄長勞斯的,萊利阿斯的,加上自己湊足了「繆斯女神」的數目——九位。

隨後,他自斟自飲,對著空氣挨個舉杯致敬,最後喝得伶仃大醉,便走向了後院當中,乾燥的陽光與天氣下,那裡堆起了滿滿當當的木柴,最上面擺設上了屍架,「偉大的大力神後裔,偉大的墨丘利後裔,偉大的龐培家族,而今只剩我一個,所以我賽克圖斯,必須自己為自己送葬。」說完後,賽克圖斯搖搖晃晃,捧著祖先的蠟像,緩步走上了火葬堆,接著趁著酒勁,躺在了屍架上,僕役為還活著的他帶上了面具,蓋上了面衣,接著塞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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