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翻雲覆雨 第19章 強越

「他就好像走向一頭大象,然後乞討一個銅幣那樣。」——奧古斯都揶揄一名猶豫不決的陳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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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取到這個情報的賽克圖斯,心情是搖擺猶豫的——他的岳父艦隊在巴利阿里群島慘敗,利波本人被圍困在薩剋星修島上,僕從龐培黨的西班牙希斯帕里斯族的蠻王因多,帶著兩個軍團急速撤回科爾杜巴與烏爾紹城間,北面哥哥勞斯僅有三個軍團,還將其中唯一一個正規軍團送回來。

但即便如此,手裡也僅僅有三個軍團,還有大約二十個大隊的蠻族輔助兵,而李必達在各個戰略方向,都起碼有三四個軍團,所以指望能固守烏爾紹城塞(即使它非常非常堅固)的願望已是不可能,「依託城塞群,實行機動出擊和彈性防禦」,是賽克圖斯現在的策略。

現在這份情報明白無誤的顯示:大祭司李必達的軍團,正在企圖與突破巴利阿里群島的佩特涅烏斯七個軍團會合,隨後順著薩干坦的方向,正面突入烏爾紹。

這下連他身邊的工程總監馬基烏斯也鬆了口氣,「那樣的話,我們的時間和敵人的時間都會寬裕些,但而今時間對於我們可能更加寶貴。」

可是,賽克圖斯還在沉吟著,他和李必達並非第一次交手,深深知道這個人物的奸詐和詭異,對方現在的行為,應該來說是最最合理的——他擁有絕對的軍力優勢,只要能和自海路來的七個軍團會合,正面硬攻烏爾紹與科爾杜巴,即便三個月取得不了勝利,那麼半年後也完全能將所有目標收歸囊中——不過越是合理,就越讓賽克圖斯不敢掉以輕心,但是他又覺得無所適從,那就是李必達若是真的有陰謀,他該怎麼應付。

更何況,他敷設在其餘城市的情報網,尚未就李必達軍的真實動向送來情報,在戰爭里,信任單方面的情報永遠是危險的。

想到此,賽克圖斯帶著苦惱,慢慢走出了議事的營帳,他看見了北面內華達山上最高的巔峰,白色的冰川雪原在閃爍著美麗的光芒,雪水從山澗流淌下來,催生了漫山遍野的森林與野花,也帶來了山麓下面肥沃的平野耕田,和星星點點繁茂的城鎮,這是整個西班牙行省最精華的部分,「當年父親就在此為了家族的榮譽奮戰過。」賽克圖斯凝神看著眼前旖旎的畫卷,隨後看到了自己營帳前的小馬,還有掛在馬鞍上的武器——卡利亞戰斧,接著他吆喝著跨上了靈活溫順的坐騎,繞著營地和整個烏爾紹城外的河川跑了一圈,「不要顧忌那麼多了,盡全力去做好了,說不定奇蹟就在無心當中發生,也許很快布魯圖與喀西約,會在希臘戰區發生神奇的逆轉,反正我就是要拚死命地在這裡拖住李必達主力,越久越好,最好是三個月、四個月,乃至半年一年。」

「喂,馬基烏斯,馬上你帶著四個大隊的輔兵,在通往我軍營地的山道上安營紮寨,於兩側與正中央都構築要塞,以防備敵人的偷襲。」終於,賽克圖斯還是將目光,放到了內華達山的山道之上。

而這時,李必達的五千奇襲軍,正趁著夜,舉著松明火把,蜿蜒著順著甬道,開始朝南麓進軍,大祭司本人背負著和兵士一樣的行裝,在隊列里一同前進攀登,每名兵士都配置了一個軍奴,二名兵士配置一頭西班牙當地的山騾子,而按照羅馬向來的標準,一個營帳隊十人,八人是戰鬥員,二人是負責後勤的軍奴,十個人配置一頭騾子,此外整個奇襲軍還額外配備了八百頭馱獸,運送其餘的物資器械——現在李必達,為了奇襲,在後勤供應方面完全下了血本。

「不能有絲毫的猶豫和逗留,在這裡太容易暴露了,全力攀爬,到了清晨日出時分,我們要登上半山腰再做休息。」百夫長紛紛揮舞拳頭,激勵著屬下的兵士,這個方案是科羅拉的門客,也是嚮導具體制定的。

前面的兵士們,拔出刀鋸來,奮力劈砍著荊棘與灌木,要將平日里山羊走的小徑,開闢為可供隊伍前行的道路,後面的則扶住任何能挨的上手的東西,石塊、樹丫、長草等等,弓著身軀往上爬,還要死命牽著山騾子,在這種情況下它們也許要比人命還寶貴。

整個隊伍「越升越高」,等到晨曦灑滿山坡的時候,累得半死的他們,總算在半山腰的一處平台處,原地休整起來,但隊伍還是不允許生火做飯,所以只能從褡褳背囊里,取出些干麥餅就著冷水喝,「不允許這樣,會得痢疾的。」嚮導及時提出這個話題,所以冷水被取消了,事先儲備的羊乳酪大受歡迎。就在他們準備繼續趁著下午時分行軍時,陽光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陰雲就在人們的眼前,布滿了整個山坡,很快周圍十個羅馬尺內,很難看得清食物,狂風大作,山坡上的草木都在勁風裡翻滾起伏,「挖坑,挖坑,不能支起帳篷!」於是兵士們,只能咬著牙,開始在堅硬的山體上掘坑,掘完自己的,又不得不掘牲口的,隨後他們就攜帶著武器和裝具,拉著牲口一起倒在坑裡,在上面蓋上皮革,大祭司以身垂範——他和兩頭騾子共處一坑,呆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風慢慢息了後,一片片皮革和盾牌掀開來,兵士們顯得表情比較輕鬆地,各自從淺坑裡爬出來,集合在隊標前,繼續按照隊列和秩序進發,「這才是剛剛開始,困難遠遠不止這些。」

綿延的冰川根部,是光禿禿一片,幾乎沒有植被的地面,隊伍因為高原地域缺乏氧氣而感到困苦不堪,行動異常緩慢,軍奴和兵士們都用斗篷從頭到腳裹起來,來抵禦與季節根本不符合的寒風,這得多虧先前利奧的及時調度,基本滿足了兵士活命的需求,入夜後宿營時,兵士開始將皮革用小刀割成一條條,點燃生火取暖,他們能直接看到四面八方籠罩在頭頂上的星辰,好像一伸手便能觸碰到般。

結果繼續行軍時,就發覺已有減員了,有人不聲不響地就死去了,有人無法再朝前走,按照先前在高盧作戰的經驗,李必達下令讓所有的病員集中在背風的窪地里,支起帳篷,互相幫扶,等待後面人的援救,並給他們留下充足的食物以備不虞。

雲就在眼前,流動著,好像無邊無際白色的海洋,李必達披著獸毛斗篷,站在塊凸出的岩石上,眉毛上滿是銀白色霜沫,注視著那隻翱翔在山峰間的鷹鷲,他的身後,是繼續綿延不絕的行軍隊伍。

「偉業源於艱辛。」李必達喃喃自語著這句話,他不由得想起了利奧、帕魯瑪、攸艾吉特,這都是他的孩子,雖然有親生和領養的差別,利奧他是決意要扶持為繼承人的,而攸艾吉特按照那神秘但是極有威力的《西比爾預言書》所說,是要成為東方的王的,而帕魯瑪也會在而後遵守他的指示,前去茅利塔尼亞擔當西方邊緣的藩障。

不過這一切的樞紐,讓這些國度集合起來的樞紐,是他李必達,也是孩子兄弟間的手足情誼,但三十年他死去的時候呢?或者五十年,一百年後,等到他們的子女傳下來兩代、三代之後,這種情誼還會存在嗎?當外界的征服擴張已達到頂點時,下面肯定是親族間的內訌相殘了,戰火也許在百年後,於高盧、義大利、埃及和小亞各個地方重新燃起——不過,我也許不是擔憂這種事的時候,賽里斯帝國的諺語嘲笑這種心態說,「人無百歲壽,卻秉千年憂」,到那個時刻,我早已進入了那個神秘的洞穴,和凱撒一樣化為了骷髏,與所有先死者與後死者一起歡宴歌舞,在另外個層面注視著這個世界,所有的榮辱已和我們沒有關聯。

陣陣驚雷和閃電,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山坡上,彷彿是在所有人的頭頂上直接掉下來似的,人們沒想到這裡,距離憤怒的天父朱庇特是如此之近,「全部用手抱著膝蓋,蹲下來,全力蹲下來!」按照嚮導的這句吩咐,在內華達山脈的雪線上,數千名兵士與軍奴,扯著不安的山騾子,密密麻麻地在碎石坡上蹲成一片,不敢胡亂跑動,大家都將斗篷與皮革頂在頭上,在四處滾動的閃光里膽戰心驚,不一會兒,密集的冰雹雪霰飛下,這下兵士們紛紛挪動著,取來的是套著布的盾牌,就像防禦著敵人射來的矢石般。

「會下雨嗎?」李必達抹了把霜沫,詢問旁邊抖抖索索的科羅拉,「嚮導剛才說,這裡不會,因為積雨的雲朵,全部都沉到了山麓下面去了。」科羅拉說著,還探首朝著峽道和深谷里望著,那裡已全部黑了下來,根本辨認不清楚任何事物,山羚羊與其他的麋鹿,在山崖間到處跳躍著。

山地里的天氣,就這樣陰晴不定,時而風起雲湧,時而大雨瓢潑,掉隊減員的人還越來越多,不過因為先前利奧的後勤供應有力,物資豐裕,大部分兵士還是保存了下來,至於一些不幸死去的亡者,李必達下令不可隨意拋棄屍體,命令軍奴在雪線上,挖出淺坑,將他們收斂好,並在表冊上塗好出他們的名字,不管是軍團兵士,還是臨時募集來的西班牙志願兵,事後都會有一份撫恤金,隨後在坑上面蓋上石頭,層層壘起,將亡者的標槍或長劍插在其上,系著布帶作為標記,「讓後上來的,將這些戰士給運下去,再好好安葬吧。」

不過這句話可能真的只是慰安了——絕大部分的死者,大約要永遠留在這個雪域與山麓當中,等到來年他們的骨殖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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