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巨頭之死 第4章 新政

「什麼時候人們談論起羅馬,說在她廣闊的城牆內,只是一個人的世界?那時候真的是無人之境了。」——莎士比亞《尤利烏斯·凱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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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撒回到了蘇布拉區,回到了他呆了三十七年的地方,在正式出征前他只希望到自家的「尤利烏斯大院」里看看,他牽著馬匹,漫步在如蜘蛛網般的巷子間,蘇布拉區還是那麼髒亂,毫無規劃的騎樓、商鋪、水窪,雞鴨鵝和野狗野貓跑得到處都是,扛著各式各樣活計物品的男女,在陽光下迥異膚色的大集合,凱撒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生活在這噪雜而滿是活力的地方,他在自家宅邸里於母親的教導下啟發童蒙,再從這兒出發接受師業六藝,直到他在十六歲時父親亡故後,又披上托加長袍,戴上家傳的指環,贏取了秦納的女兒,成為宅院的小小男主人。

在門閽前停好馬匹後,衰老的家奴抖抖索索地蹩出來,凱撒和他親昵地抱在一起,觸碰著額頭,而後親親互相輕吻了下,接著凱撒走到了院子的前廊,枯索而古老的藤蔓已經將柱子完全包裹起來,清冷孤寂的炊煙熏香,有幾縷遊走在上面,這個大院已經被廢棄很久了,凱撒現任的妻子並不住在這裡,隨著凱撒父母的亡故,尤利烏斯大院徹底沒有了生機,在前廊屋檐下,凱撒再次凝視著先祖們的蠟像,六百年前尤利烏斯所在的拉丁小國被羅馬消滅,而後作為羅馬母系貴族,在七座山丘包圍的城邦里繁衍了下來,先前籍籍無名,終於在自己手裡門楣光耀。

所以,帶著自豪,凱撒半跪下來,用手撫摸著父親的蠟像,「為我驕傲吧,父親。雖然距離最終的巔峰,還有段崎嶇的路要走。」

但當他越過前廊,走到庭院當中,斑駁的樹影下面,母親的搖椅還在那兒靜靜地呆著,凱撒垂著雙手,感覺母親還在那兒,躺在搖椅上搖來搖去,而他還是個倔強而瘦削的少年,捧著字板和筆,正坐在台階上抄錄著希臘文,偶爾看著愜意斜躺著,在微風和炊煙里的母親,她的雙眼微微閉著,帶著如湖水般的恬靜和細膩,小小的凱撒心中感受到了愛,他這一生當中可能唯一接觸到的,真正的愛。

「母親。」凱撒喊了出來,帶著眼角的淚,但母親的影像已消失不見,只剩下那把搖椅了,孤寂靜止著,年過五十的凱撒仰起臉來努力不讓自己哭泣起來,隨後他自己躺在了那把椅子上,還沒等家中留守的奴隸將飯菜給做熟,就在上面裹著毯子,靜靜地睡著了。

陽光雜亂地響動起來,凱撒大喊著,從噩夢裡驚醒,雙手像溺水般胡亂抓著,直到抓住了在他身邊跪著的李必達的臂彎。

汗水從凱撒的前額和脖子上如水般滲出,他死死抓住了李必達,指甲幾乎都要嵌入到對方的肌肉里,差點有再犯癲癇的跡象,看來是剛才自己睡著後,騎兵長官就走進了庭院當中,準備有要事要彙報,見到獨裁官已經入眠,便就在一邊等待著,沒有打攪。

當騎兵長官很沉靜問怎麼了的時候,凱撒也受到感染,漸漸平復了下來,接著他取來一杯清水,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接著說了句:

「我做了個可怕的夢,夢見自己強姦了我的母親。」

李必達也沉默了下來,良久他說句,「也許是您太思念逝去的母親了,恰好你又坐在這把搖椅上。」

「不,那不是單純的思念,我帶著無邊的驚懼和羞赧,但冥冥里又有種力量,驅使我去干這種無恥的勾當,這是個巨大的預兆,我需要占卜官,我需要占卜官!」凱撒混亂地喊叫起來。

「聽著,冷靜下來,要想想你的病狀。」李必達將凱撒攔腰抱住,接著將他按在了搖椅上,接著他就問,「在夢境當中,您能看清楚令堂的容顏嗎?」

凱撒撫著臉,疲倦地搖搖頭。

「既然看不清楚,那對方在你的思維當中,就是個『母親』的符號,是什麼充當了我們所有人的母親?」李必達很細緻地反問起來。

「是大地,是大地母神伊西斯。」凱撒很自然說出來。

「伊西斯也是受孕的神靈,她祝福世間所有的孕育和收穫,這個夢是昭示著閣下的功業肯定有始有終。也許,埃及的女法老已經身懷了閣下的子嗣,另外此次出征阿非利加也必將有巨大的回報。」李必達娓娓道來。

「是的,是的,我還欠缺個了解,對自己,對這個世界。」凱撒重新恢複了精神,他在椅子上坐正了,接著就說到,「庫里奧做的事情,我已經非常清楚,他是不對的,理應在將來接受懲處。」

但李必達很謙遜地表示,現在正是軍團叛離、資產匱乏的艱難時刻,獨裁官不應該執著於是非對錯,而是要顧全大局,「庫里奧、安東尼和優拉貝拉都不應該對他們實施懲戒,相反還必須得竭盡所能地支援他們。」

「不。」凱撒很清晰地說,「馬可我會原諒他的,因為先前我所安排的職務,並不是他所擅長的,責任在我;而優拉貝拉是西塞羅的女婿,我還需要雄辯家在羅馬做個榜樣,秩序和安定的榜樣——但庫里奧,我已經對他徹底失望灰心,話說回來,他原本就是我派往阿非利加牽制龐培的棋子,最大的作用就是消耗龐培的實力,就像龐培重用拉賓努斯一樣。」

接著,凱撒直來直去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庫里奧現在四個軍團,裡面大部分都是驍勇善戰的馬西人,又截取了本該屬於你的大量物資,他也該出戰了!」

「不過,庫里奧一直在約束自己的人馬。」

「交給你去辦好了。」凱撒終於說出這句話,接著他就端坐起來,開始另外個話題,「巨大的債務如何化解?」

李必達也好像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般,提出了這樣個方案:成立戰時行省,直接將行省承包給騎士團,換取承包費,來支撐軍隊。

「戰時行省?」凱撒失聲說到。

對方點點頭,意思也就這一條路可走了,「以獨裁官的名義,撥出幾個行省來,劃歸為戰時行省,元老院無權在這些行省委派總督,只有獨裁官才有這個權力在戰時行省收稅,期限為五到十年——而後閣下再將長期的包稅權賣給我方的騎士團,所有的款項必須現付一半,其餘三成在三年後付清,結束時付清尾款。」

凱撒不安地站起來,這個計畫確實很好,絕對可以解決「近渴」,只要按照李必達所言,將四五個次等的行省撥歸「戰時行省」的話,將那兒的財賦全部收歸自己手中,三年內的軍費是不用發愁的,還能償還相當部分的國債。

「成立戰時行省後,可以暫且免除這些地區的軍役,將軍役折算成稅金來替代。另外也無用抽籤設置總督,不管是元老院總督還是閣下您委派的,這樣也可以少一道盤剝的程序,讓更多的錢直接流入進來!」李必達繼續趁熱打鐵。

「那兵員怎麼辦,必然會減少的!我還準備在全義大利和高盧徵募新兵呢,因為老兵背棄了我,我也沒有意願再使用他們了。」凱撒發覺,如果划出戰爭行省的話,那麼兵源地必然會減少,留存的行省軍役負擔也會加大。

然而副手騎兵長官告訴他,兵源不是問題,先前您前去高盧時,元老院給予了四個正規軍團的編成權,隨後您就在傳統的公民城市圈內募兵,但隨著外高盧地區獲得公民權,雲雀軍團也應運而生的,我們現在要做的,不單單是擴大徵兵的範圍,也有徵兵的深度。

「那就是,同化所有拉丁城市的,讓他們享用和羅馬對等的投票權。」李必達說到,「這樣的話,全義大利會有無數的及齡新兵為您所用的,我的閣下。」

原來,在三十多年前血腥的「同盟戰爭」(馬西人戰爭)後,雖然羅馬元老院做出讓步,承認所有的拉丁同盟城市擁有公民權和投票權,但暗中依舊耍了很大的花招,那就是羅馬人擁有三十五個特布里斯公社票,而全義大利其他的同盟城市,合在一起也就十個特布里斯公社票——一般遇到大事表決,還沒等同盟城市投票,結果就已經敲定了,因為羅馬擁有大部分的票倉。

到蘇拉時期,為了緩和同盟城市由此產生的反感,又將義大利的拉丁城市,平均分配到三十五個特布里斯票倉里,但問題依舊沒有徹底解決,因為投票畢竟要在羅馬城內的「羊圈」里,因為路途問題,同盟城市在羅馬土著面前還是處於劣勢。

「將拉丁城市,包括西西里在內的特布里斯,擴充到二十五個。」這是李必達的建議。

二十五個,加上羅馬原先的三十五個,共有六十個,誰都不佔絕對優勢,反倒遇到關鍵性的議案時,拉丁城市的態度就可以左右整個局勢,那麼一旦獲得這種對等權利的話,整個義大利都會更加踴躍為凱撒提供大量的兵員,而逾越了羅馬藩籬外的帝國,便能真正形成和崛起,它不再是屬於某個城邦的,而是普世的。

只要能贏得全義大利的支持,區區元老院並不足懼。

但當凱撒隨後在茱莉亞大會堂頒布第一個措施後,整個元老院還是震動了,許多人如喪考妣,凱撒宣布的納入戰時行省體系的暫時有西西里、薩丁尼亞、山南高盧、山外高盧與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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