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盧比孔河 第21章 墨丘利大神廟

「拯救祖國!」——羅馬大祭司西庇阿·納斯卡,在鼓動元老殺害大格拉古時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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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馬塞利亞圍攻小加圖的暴民們,在殺戮的狂熱下,還在猛刺著加圖靠著牆慢慢滑下的遺體,直到他的腸子被拖出為止,不少人才發覺衛城的那邊已是殺聲震天,砲聲隆隆,明白了這個城市的末日還是來臨,不少人絕望地號咷大哭起來,這時梅里蘇斯勇敢站出來說到:「沒錯,這是羅馬人的內戰,但我還是會勇敢地將加圖的頭顱給送出去,隨後我會坦然接受任何的懲處,以殺害羅馬公民的罪名,但願馬塞利亞的火種還能延續下去,不朽之神庇佑——但願大家來日還能相見!」

周圍人哭聲震天,他們既對梅里蘇斯的勇敢感到欽佩,又對城市任人宰割的悲劇而膽戰心驚,但梅里蘇斯還是帶著堅毅的神情,捧著被割下的加圖頭顱,與心慌意亂的特里阿里並肩,越過街市和衛城間的山澗石橋,朝火光彌彰的戰陣里走去。

這時衛城的殘餘的塔樓和牆垣已在石彈的飽和轟擊下,悉數被毀。缺口前,利古里亞僕從軍團的大隊,他們還帶著同盟戰爭時代的裝束,希臘式樣的亞麻短裙板甲,雜七雜八的頭盔,結著對上的盾牆,後面的兵士用手謹慎地拉著前面同袍的後腰帶,緩緩在朝缺口處挺進。這時後面封鎖線的拋石器械在利古里亞將軍伊塔索斯的旗幟示意下,停止了火力傾斜——一會後,利古里亞前鋒部隊齊齊喊了聲,放下小型盾牌,一鼓作氣湧入了進去!

伊塔索斯帶著所有人往更裡面突進,殘垣斷壁,屍體遍地,但他們並未遭到任何有組織的反抗,一些倖存者表情麻木地坐在瓦礫堆里,等待著勝利者的殺戮來終結他們已了無生趣的性命,但伊塔索斯雖身為敵對城邦的指揮官,倒並未放縱屬下,而是在事先對所有百夫長請求說:「對於過去或未來的羅馬,我們的角色和馬塞利亞沒什麼不同的地方,所以不要為了它的毀滅而覺得開心,也許哪天凱撒也同樣會猜忌甚至攻擊我們。同胞們,盡量剋制你們因為暫時勝利而催生出來的狂熱情緒,因為還有更長遠的道路等在前方,我們必須在神人前永遠謙恭卑下,這才是長久之計。」他在城邦里是位倍受尊敬的人物,再加上利古里亞軍團和現在的羅馬軍團不同,這些兵士都是同鄉同城的親友,所以能忠實地聽從將軍的指示,保持著索敵的隊形慢慢朝街區推進。

直到在雨幕里,他們看到了石橋那邊,扛著屍體走開的馬塞利亞請願隊伍,利古里亞人就嚴陣以待,厲聲要求所有人停下腳步,解釋清楚發生過什麼事,不然就會被當作敵人殺無赦。

「什麼,加圖被殺?他們抬著的正是此人的屍身!」伊塔索斯在問明情況後,也覺得現在的情況,不是他能解決好的,他立即從隊列里拉出一名機靈的小鬼來,那是他的同鄉侄子,在給這傢伙頭盔上插上鵝羽後,又叫他吹著笛子,「引導著屍體,去見李必達將軍,讓他定奪好了。」

城牆下,李必達下馬,周圍都是扈從和將佐,他們都帶著恐懼的神態,看著身首異處的加圖,李必達也沉默不語,他在雨中掀開裹屍布看看,又看了會兒梅里蘇斯捧著的首級,「不管如何,你應該知道,死去的小加圖比活著的可怕!」

「是的,鼓動殺死羅馬前法務官的罪魁是我,和特里阿里將軍無關,我會勇敢堅決地承擔責任!」

李必達眼珠轉動幾下,便對身邊的薩博口述起來,「給凱撒與元老院同時發出捷報,我方四個軍團已徹底攻克馬塞利亞城,敵方前任執政官杜米久斯陣亡,前任法務官小加圖……不屈自殺。馬塞利亞的處斷方案……交由執政官尤利烏斯·凱撒決定,並申請元老院授予利古里亞對馬塞利亞的臨時統管權力,再繼續等待凱撒閣下將來對附庸國的領地劃分。」

口述完後,李必達又下令將小加圖主從們屍體清洗乾淨,抹上名貴的沒藥,殘缺的肢體與頭顱也用線密密縫好,隨即所有的圍城軍將佐們,都圍著小加圖的屍體挨個默哀致敬。而後他的軍團追隨在後,徹底洗劫了馬塞利亞,但是並沒有採取毀滅性的屠殺。遺留下來的市民按照先前李必達在敘利亞的齊諾多夏的經驗,被集中安置在城外,並發給必需的糧食救濟,還有些許錢財。不過李必達還是下令拆毀了城牆、塔樓和大型的戰爭器械,他可不希望在戰役結束後還有什麼麻煩,接著他才安心叫利古里亞接管這個城市。

但是小加圖的事情依舊是麻煩的,李必達之所以不加以屠城多少有這方面的原因,他需要馬塞利亞方的「造假」,最後他委託馬提亞操辦這件事,讓軍隊方面與城市方的記錄卷宗保持一致,詳細地描摹了加圖臨死前的壯舉:他很從容地為了共和國的理念,不願意屈服而自刺身亡,自殺的時間和情景都有詳細的表述——至於小加圖的友人和僕從,都在主人成仁精神的感召下,捨身於巷戰里陣亡,在阿庫塔的下面,也充滿敬意地附錄上了這些人的名單。

很快,凱撒的答覆就來到了,其實小加圖的死,對他個人來說,始終還是件愉悅大於傷悲的事情,「他和西塞羅不同,西塞羅只是個軍隊的吹鼓手,他和常人一樣畏懼投投槍和劍刃。但加圖卻是這一個軍隊的旗幟。」但這只是凱撒私下對李必達吐露的心聲,在表面他和李必達一樣悲哀,甚至對部將們痛喊「小加圖為什麼仇恨我到這種程度?而寧願捨棄他最愛的共和國!」

如此小加圖的棺槨暫時被安放在馬塞利亞的不朽神廟當中,等待合適的時節再圖運回羅馬去。

不過這會兒,在被寬宥赦免的馬塞利亞市民當中,那個小加圖的忠實追隨者史塔特留斯年輕人,亦在其中,他很巧妙地隱瞞了自己的身份,混在人群當中沒被發覺。

接著沒過多久,李必達再度代表凱撒頒布執政官敕令,馬塞利亞人集群移居距離海岸很遠的內陸,即從阿爾比西人的舊居地選出部分,供他們建立新的城市,一個遠離海岸的,沒有昔日榮耀的船隊,也沒有資格再叫「馬塞利亞」的城邦。但原先的馬塞利亞人也心滿意足了,他們畢竟還活了下來,保留了自治權與祭司權,並且得到准許,將不朽之神與大力神的神祇移到新城市當中,而後出於感激,他們新建立的三百人長老會,統一將新城市命名為「梅里蘇」,個中緣由怕是外人全都不明就裡。

至於此城的舊址,凱撒慷慨地賜予了利古里亞城邦,但此城邦除了派遣軍隊在舊城的遺址上駐屯外,主要的市政、移民與要塞都構築在亞耳港周邊,大概是要以這個地方為核心,構築個新的馬塞利亞城。

總之,舊的那個,和死去的小加圖同樣,都成為各方心中的鬼胎,絕口不提,滿心要讓其化為歷史海浪里的霧靄,消散不見方才大好!

但是小加圖之死的血痕,還在不斷擴大,慢慢就像共和國基石間的裂痕,使得上面的廊柱、山牆開始劇烈搖晃起來,現在上到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無一不感到在凱撒與龐培戰爭的漩渦里,最後會被拖入吞噬掉的,是整個國家與秩序。

以弗所城的港口處,鼻子帶著疤痕的西塞羅,將喪報慢慢地放在石台之上,隨即呻吟著,痛苦地抱著腦袋,揪著頭髮,蹲在了夕陽前的海濱道路前,在他的身旁是完全驚呆掉的布魯圖、阿庇斯等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西塞羅還是得說,「小加圖的死,給我帶來的不是激憤,而是無邊無際的彷徨和猶豫。」見到眾人都沒反應,這位剛上任就被優伯特尼亞軍隊襲奪所有地盤的西里西亞總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曾評價過,即便我與小加圖的友情不再,但他始終對共和國一無所求,並且共和國也離不開他。現在小加圖在爭鬥里慘死,這說明共和國完了,失去了旗幟和靈魂,苟且偷安、利益代替信仰的黑鐵般的時代還是來臨,我是不適合在這個時代搏戰的,不適合。」說著,西塞羅自己渾身發抖,而後站起身子,搖著腦袋,滿是喪魂落魄的表情,彷彿整個世界都崩潰了,沒等布魯圖說什麼,他就繼續激動地說下去:

「我本來前往西里西亞,以為我的工作只是與小亞學者漫談著書卷,財務工作由我的貼身奴泰羅打理,只要招募些百夫長和兵士鎮守住要塞與街道,討伐些山賊和暴民就行。但是為什麼我如此倒霉,等著我的卻是東方蠻族人披著鐵甲的無數戰馬,從北面的荒野里一群群冒出來,宛如黑色的瘟疫般,到處都是火災、搶劫、殺戮,我怎麼能守住塔爾蘇斯城?我沒有任何的經驗,野蠻人王國是不願意和我打官司的!」這樣的胡言亂語激怒了布魯圖,他扯住西塞羅的衣裾,用很激動的情緒要求他冷靜,「如果您對我死去的舅父還有半點敬仰的話,就不要在這裡說喪氣的話語,所有的人都在努力著,招募前往義大利恢複共和,實現舅父遺願的追隨者隊伍。活著的人,要為死去的人而加倍努力,這不是別人說的,而是我柔弱的妻子說的,她現在正咬著牙,在承受著失怙之苦,但還在書信里勸勉我要堅強。」

「別談堅強,別談理想!啊,這些廉價的辭彙,是人們自欺欺人的迷幻毒藥!」西塞羅大喊大叫起來,就像完全沒了心神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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