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盧比孔河 第3章 春風得意

「我們真是太挑剔了,只能踩著黃金走路了。」——塞內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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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庭周邊,站著的,卧著的,坐在肩輿上的,立在陽傘和頂棚下的人,就如同螞蟻群那樣,龐培與克勞狄雙方的黨羽混雜在人群當中,互相暗算推搡著,大家都對克勞狄之死案件究竟會有什麼結果,充滿了「興趣和期待」,當然所有的貴族元老也擔憂,這個案件一旦處理不好,那麼剩下的半個羅馬城區也會被焚毀。

於是,龐培在請示了元老院後,現在他們的集會場所並不固定,很多情況下只能在私人宅邸里聚會,得到了「整飭法庭秩序」的敕令,並且班克斯與蘇爾庇修斯兩位執政官也首肯了這個臨時任命:卡普阿的「野兔」軍團,和城市軍團,得到了入城戒嚴的命令,共挑選出兩千名精銳兵士,全副武裝地據守在山丘、神廟和街道兩側,防止在審訊特里阿里的過程里,再度發生意外。

先沿著大廣場進入法庭的是特里阿里,他先是藏匿附近的莊園當中,後來得到龐培的風聲,便走出來接受審訊,他與所有的犯人都不同,對自己無罪開赦充滿了自信,走在街道上時,不但精心修剪洗濯了頭髮,而且穿的是正常的騎士披風,而不是像傳統罪犯那樣穿著求饒的喪服,他的黨徒簇擁在道路兩側為他與另外個被告伊格納久斯吶喊助威。

接著,就是「好像突然從羅馬的下水道里冒出來」的海爾西烏斯,迎著民眾、騎士和貴族的嘲笑,因為沒人相信他可以在法庭上戰勝西塞羅,這是個連標準拉丁話都說不好的土鱉,完全是處於「出爛名」的念頭接受公訴人身份的,即便遭到如浪的嘲罵,但也信心十足地步入了大法庭。

最後姍姍來遲的是西塞羅,他雖然剛才強打出了自信,但當他看到通往大廣場的要道兩側,不管是露台,還是山丘上,都佔滿了手持利刃、盾牌的兵士,他又開始膽戰心驚起來,即使這些武裝並不是針對他的,當他走到拐彎處的鮮花市場時,赫然又看到,克勞狄的遺孀與姐姐,披著黑色的喪服,就像女巫般死死盯著自己,不斷地用發簪在鉛皮上刻劃著,口中念念有詞,旁邊的奴僕則將一卷卷莎草紙放入小火爐里,灰黑色的煙末像雪般飛揚,他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耳邊充斥著詛咒、號叫與武器廝殺的聲音,他有些亂了。

整場辯論李必達並沒有去親自看,因為早已預知結果,他始終在裘可拉大街的公寓里(雖然很小,而且李必達名下的產業極多,但他還是喜歡在這裡處理公務),在給各方寫著密信,就在公寓下面,十幾名摩爾族的快腳奴僕就在那裡等候著,隨時準備將信在最快的速度里給送出去。

大概兩個白日刻不到後,一名摩爾人就跑過來,告訴了李必達最終結果:「西塞羅表現極度不佳,他顯得壓力巨大,心事重重,居然還被海爾西烏斯反駁了好幾次,乃至出現了支支吾吾的現象,讓前來觀看的年輕人大為失望,最後只能揪著海爾西烏斯的土腔大肆攻擊,才算是贏得了官司——但特里阿里依舊有罪,流放馬塞利亞一年,伊格納久斯則流放薩干坦三年,流刑期間不得參選任何公職。」

將鉤筆擱下的李必達,笑了起來,一切程序都按照他策劃的劇本展開。

沒過多長時間,羅馬市民就明白了,關於克勞狄之死的這場法庭辯論,可以說是「雙贏」。西塞羅還是迎娶了年輕的巴爾莉莉婭,來自費邊家族的小姐,並且得到了不下五十萬德拉克馬銀幣的陪嫁,新進門的妻子完全不像先前的倫夏特那麼刁蠻無理,而是溫柔賢淑,主動將所有的嫁妝交給西塞羅管理,年老的戴著新郎花冠的西塞羅激動地渾身哆嗦,他立刻用這些錢添置大批書籍,並且購買了幾所高檔公寓以供租賃,還贈送了三萬銀幣給嫁出去的女兒當體己錢,總之他發誓要好好守護第二樁婚姻,「像呵護自己的雙眼和舌頭般」。

雖然認為自己「戰勝」了棄他而去的前妻,但西塞羅依舊擔憂著,在山上與他相鄰的克勞狄的宅邸里,每天都會傳出凄厲憎惡的呼號,克勞狄的親族、黨羽大約時時刻刻都在商議著如何置自己於死地的事情,因為富麗維亞發過誓,誰膽敢和殺她丈夫的兇手辯護,早晚要把這人的頭顱與雙手砍下,釘在大廣場上。

好在龐培很快「投桃報李」,據內情人士通報,李必達得知,龐培已經私下決定,來年若是執政官競選己方勝出,西塞羅就內定為小亞西里西亞的總督,那兒現在戰火平息,海盜絕跡,西塞羅只要不瘋不狂,靠出售盟友封號,或者稍微使用包稅人,任期結束後獲取八百到一千萬塞斯退斯的「合理收入」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只要開春就可以離開危機四伏的羅馬城了!待到風平浪靜,就再將航船駛回美麗的梯伯河。」西塞羅抱著這種美妙的想法,在靜心等待著,並且準備著幕僚班子,他始終認為這次的辯護是對的,而倫夏特怎麼看都是蠢娘們。

海爾西烏斯也「名聲大噪」,雖然不是令名,但很多人也由此記住了這位的名字,他在政壇上不再透明,據說凱撒與克勞狄的家族都開始在背後為他撐腰,並且海爾西烏斯明顯不願意止步於此:在諸多元老眼裡,他的光芒可遠遠比不上克勞狄,所以當其忽然在卡皮托兒山登記為來年執政官候選人時,連小加圖都覺得不可思議!

「克勞狄也就罷了,凱撒和李必達選擇了這傢伙當棋子,有什麼深處的意思嗎?難道指望這個西西里的土鱉,來逆轉局勢?」阿爾巴鎮子上,龐培的宅邸里,小加圖不安地來來去去踱著腳步,反覆發出這種疑問。

龐培則認為這位完全多慮:「因為凱撒現在無計可施,不過我們現在依舊得謹慎,防止他派軍團的兵士回來投票,真的將海爾西烏斯捧上執政官就麻煩了,我可不希望明年在羅馬有個次席執政官來掣肘。」

「這點你完全不用擔心!」小加圖很有自信地說。

小加圖的自信,源於兩位執政官聯合下達的「戒嚴命令」,在這項命令下,所有的軍團,必須離開羅馬城外三十羅馬里的位置待命,若是戒嚴一日不解除的話,任何軍團的兵士,哪怕是總督或司令官下令返回城中,都是不允許的,因為軍團刺青很容易就可以辨識出他的身份。

以前是三頭怪物聯手,共和派根本無法奈何了他們,現在既然只剩下對付凱撒一位,小加圖自然認為要得心應手得多。

戒嚴令繼續下去,直到執政官選舉結果出來再解除,而後所需要關心的是,如何將杜米久斯與馬賽拉斯聯合推上位,擊敗凱撒方的候選人海爾西烏斯即可,「先前是克勞狄的話,我們尚且還需要忌憚幾分,這個西西里來的鄉下人,怕只是個『儐相』罷了。」

儐相,是羅馬競選執政官時的術語,意思就是那些完全只是具備襯托資格的候選人。

皆大歡喜當中,小加圖的內心裡還是隱隱有種不安感——突然在表層世界消失的那位李必達,就像頭狡猾的怪獸,潛入到冰冷暗黑的海底洞穴里,但是渴望獵食的眼睛發出的凶光,還有些讓人戰慄——他究竟又在搞什麼企圖?

進入秋季後,李必達的想法與行蹤,莫要說共和派,就是那個一直暗中與其有往來的護民官庫里奧,也是摸不清楚頭腦,他不斷地拜訪帕拉丁山,或是普來瑪別墅,希望能與李必達會面,但一直未能如願,就連克勞狄婭也不知道這位的蹤跡,有人說這個神秘的度支官去了城外的軍營里,籌辦農神節時的凱旋式,但庫里奧不信,他總是覺得能在空氣里嗅到這位的味道,在大街小巷,在競技場,在賽馬場,在鱗次櫛比的公寓里。

同時這個季節也是競選白熱化的關鍵時候,庫里奧每天都能在街頭看到拉選票、買選票的隊伍,共和派為了這次選舉似乎是下盡血本,就連平日里在空氣里聞到平民味道都會退避三舍的小加圖,竟然也開始在街頭髮表演說,雖然話題依舊離不開迂腐的「共和」、「榮譽」、「公民義務」等字眼,但對於許多希望近距離接觸這位共和國化身的民眾來說,他能屈尊於公開場合現身,已能帶來莫大的喜悅。

最後,甚至那位最痛恨龐培的前任執政官,即在當選年份里慘遭凱撒排擠,被稱為「凱撒與尤利烏斯聯合執政年」,淪為笑柄的比布魯斯,現在也公開發言,願意拿出家產的一半,來支援馬賽拉斯(這位是龐培的人,也是反凱撒的急先鋒)當選,甚至比布魯斯在街頭上,還對其他的元老和騎士說,「共和國若是真的遭遇到危險,我還願意盡棄前嫌,推舉偉大的龐培就任狄克推多,因為某人(明顯指的是凱撒)已經化為了和古代高盧一樣兇殘的敵人,假如不加以阻止和懲罰,他必然會帶著野獸般的軍團,洗劫卡皮托兒山。」

在庫里奧的眼中,共和派已是勢不可擋,但讓他驚詫的是,那個西西里來的候選人海爾西烏斯的韌性依舊十足,這個胖子雖然過去劣跡斑斑,在街頭上拉票時甚至還被民眾砸過臭雞蛋,但還在堅持著,笨拙而執著地討好著所有人——他不斷地贊助節日競技活動,從茅利塔尼亞或色雷斯買來斗劍奴,從小亞買來豹子和老虎,從阿非利加買來大象,在克拉蘇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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