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重拾吾名 第33章 返航

「你們聽見號聲,所有人大喊一聲,城牆就會倒塌。」——《聖經·舊約·約書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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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不能殺我,李必達烏斯你是凱撒的財務官,而我也是,你沒有權力。」帕平納扭過頭來,臉上全是滾滾的汗水。

「你說臨時財務官?放心,我倆的職銜都不是元老院正式任命的,所以我殺你的權力不在職銜上,而只在——我需要除掉你。」李必達說完,對著舉著鐵鎚步步靠近的波普提醒,「告訴這位帕平納,咱們處死他的理由。」

這會兒,溪水那邊的康巴諾也下了馬,旁邊兩個嘍啰把米提油和酒水往康巴諾左手的劍上一灑,並點上了火,那把劍立刻燃燒起來,照亮了幽暗深邃的密林和溪水。

波普的臉面被這火重新照亮,舉著鐵鎚的他情緒有些激動,但說話卻很清晰穩定:「可以,我告訴你帕平納,你現在還未解除羅馬城邦公敵的身份,享受不到公民的待遇,你的身份還是十年前的叛軍成員,而且還是個弒主求榮的貨色,我身為塞脫烏里斯將軍的屬下,有報復血仇的義務責任,帕平納——我想你應該清楚,軍團是如何對忤逆犯上的成員處刑的,當年的西庇阿對叛亂兵士就行駛過這種刑罰。」

這話驚得帕平納魂不附體,他才想起來波普為什麼會舉著把鐵鎚,淚水和鼻涕交織而下,他咧著嘴抬著胳膊,哀叫道:「請我給體面點痛快點的死亡,軍人式的死亡。」還未等波普回答,這個胖老頭猛然躍起,嚎叫一聲,自懷裡掏出把匕首,筆直地朝波普刺來。

波普微微一閃,掄起鎚子就是一道,帕平納的下顎幾乎瞬間被打飛,藏在衣物的書信盒裡的信札像雪片般四散飛舞,匕首直接被激蕩到了溪水裡,他側著身子倒在落葉堆里,滿臉是血,但還在本能地往人群的縫隙里爬行。幾個馬匪嘍啰踩著水過來,笑著把帕平納的頭髮狠狠揪住,把他的雙手反剪,按著脊樑,迫使血流滿面的他跪下,面對波普跪下。

波普掏出幾根黑油油顏色的長釘,拋給了一個嘍啰,這時帕平納雖然牙齒大部分被打飛,但還是在嘴裡混著血、淚水和鼻涕,朝波普發出乞求的聲音,但對方對他的哀情無動於衷,嘍啰把他背朝上摁在地上,分別摁住雙手雙腳,還有頭顱與脖子,波普慢慢蹲下,而後帕平納發出了第一下凄厲的叫聲,雙臂就像痙攣般,因為波普用鐵鎚和長釘,把他的左手給釘穿了,牢牢釘在地上,波普干這事時異常冷靜,就像在打一個木樁那般,叮叮噹噹,有條不紊。

而後就是右手,再接下來是兩隻腿,波普一邊砸擊著,一邊把其餘的長釘含在嘴裡,務必追求把帕平納閣下給釘好釘牢釘穩當……

良久,帕平納不再叫喊了,很多根長釘扎穿他的手腳,他就像一個獸皮標本,死死地以奇怪的姿態鋪平在地面上,只剩被貫穿的傷口還在汩汩滲著血水,波普這才起身,擦了下額頭上的微汗,就像欣賞個藝術品那樣,兩名會意的嘍啰,將一塊軟木墊,擱在帕平納的脖子下面,這才將一個鹿角神像,擺在帕平納失去元氣的雙眼前。

「可以了。」波普長吁口氣,隨即捻好一根極長的長釘,放在帕平納柔軟而多肉的脖子上,瞄準好後,深吸一口氣,手裡的鐵鎚沉沉地砸下,一下,又一下,血花濺在他的臉上,直到把他的眼睛給糊住,直到他確認他敲打的只是具已死的屍體,他才停止了敲打,把鐵鎚一扔,看著帕平納慘死的屍體,心中的百感交集,先是咧著嘴笑起來,緊接著就流下了複雜的淚水。

帕平納斷氣了不少時間後,康巴諾舉著燃火的劍,上前將他的首級割下,提在手裡,在李必達的眼前晃悠著,李必達皺著眉頭,只聞到了股血腥與焦糊混在一起的味道,「過幾日後,把腦袋扔到軍團合營里去。」

隨後,李必達問康巴諾,你為這樁兇殺負責,心中害怕不害怕。

「殺死這傢伙,剛好能增加我無指的康巴諾的赫赫惡名,求之不得。」

「萬一莽夫和阿庇斯來追剿你,怎麼辦?」

「我本就是個馬匪,有馬匪不會被追剿的嗎?而且我記住了你的方案,敵人來攻打我時我就退卻,敵人紮營時我就襲擾,敵人疲倦時我就攻擊,敵人離去時我就追殺,也許幾年後,我就會成為盧西塔尼亞,不,整個伊伯利亞南部最享有威名的馬匪。」康巴諾揚起豁掉的手掌,得意非凡。

李必達點點頭,說:「沒關係,其實莽夫與阿庇斯現在對你不會感興趣,最多一年後這兩個軍團包括我的輔兵軍團,會有更廣闊的縱橫區域要去。至於你,是我安插在這兒的一根楔子,我會資助你,還會時不時把外面世界的要緊情報傳達給你,但你要有自知之明,不然我早晚會親自剿滅掉你。」說完,李必達走到了帕平納的屍體前,慢慢地拾起了四處散落的信札,這裡面可都是顯貴們最緊要的黑秘密,當年羅馬內戰時,幾乎每個顯貴家族都有人或因公(公敵)或因私(家族內部分支互相傾軋)等各種緣由,逃往西班牙避禍,他們和羅馬城公私間的書信來往,都被帕平納細心地收集起來(他當時是塞脫烏里斯的機要幕僚),最後成為他手裡的秘密武器。

看到這個情景,康巴諾激動不已,沒錯他只是個馬匪,但即便是他,也知道這些東西的殺傷力有多大,只要手握這種東西,金錢就會像泉水般湧出不絕。

但下面的景象,又讓康巴諾驚駭了,李必達將這些信札隨意瀏覽了下,就堆在一起,從他的手裡取過還在燃燒的劍,插入了信札堆里,很快那堆最要命的機密,就在紅與黑色的火焰濃煙里,化為了烏有。

「你,你,你瘋了!」康巴諾忍不住大喊起來。

誰想李必達很淡然地用腳尖撥拉著信札的已無法辨識的殘骸,說「希望把這些東西帶回羅馬的才是瘋子,這些瘋子的下場,就和帕平納一樣。」說完,他掏出一卷手令,「其實我殺死帕平納,是得到凱撒閣下的默許的。」

其實李必達這點並沒說謊,雖然他在盧西塔尼亞遠征以來,一貫的表現就是膽大妄為聽宣不聽調,還被驅逐了迪克曼門,但殺帕平納這件事他事先就稍稍探詢過凱撒的口風,當然他所說的理由絲毫沒有關涉到自己的利益:聽說您看中帕平納,是因為他熟知西班牙的地理掌故,以及掌握了許多顯貴的黑材料,但就他以前叛逆的表現來看,我們是否能很好地掌控此君?且我個人以為,若其真的解除公敵身份,回到羅馬城去的話,一旦龐培或其他元老對其利誘的話,對我們反而對造成災難性的後果,此事望總督閣下仔細掂量。

結果凱撒的回信很簡潔:我要競選執政官,需要的是秩序而不是混亂、猜忌,若帕平納無法掌握,可全權委託你,在適當時機以非常手段處理之。

這就註定了帕平納的下場,七竅流血,長釘貫體,身首分離。

而他的秘密武器,身為一名成熟睿智政客的尤利烏斯·凱撒,是根本不屑也不會去利用的,免得玩火自焚。

加地斯港,李必達的私人船隻「卡拉比婭」號,在運載了合適的人員與給養後,楊帆再度朝著薩丁尼亞島的方向啟航——李必達叫哈巴魯卡先行一步,前往薩丁尼亞去找小寡婦尤莉亞,來協調好之前他離開時就和尤莉亞約定好的事項。

當然,在加地斯的郵驛里,李必達出發前整理了下之前累積起來的私人信件,讓他百味交雜的是:除去凱撒外,尤莉亞、波蒂,甚至遠在小亞優伯特尼亞的阿黛安娜,都給他寫了不少的書信,當然阿黛安娜的書信大概自他從薩丁尼亞島出發時就寄出了,差不多半年才抵達加地斯,險些又擦肩而過。

尤莉亞的書信很簡潔,在問候他的健康後,就祝願努馬王和戰神李烏斯的英靈庇佑他,在戰場上不被敵人的刀劍傷害,隨即就說奧菲勒努莊園的產業在您的投資和協助下,越來越有起色,自己也安心遵循您的教導,致力於作物的養殖和栽培,果然自從上次小麥風暴後,薩丁尼亞島的莊園主們大發一筆,而供應商們則悉數破產,故而她在商行及時投資、放貸、兼并,獲利頗豐;而後今年奧菲勒努的產出,也賺取了一大筆錢財,光是蝸牛與蜂蜜這兩項,就有五六萬塞斯退斯的利潤入賬。結尾,尤莉亞很客氣地說,若李必達願稍在薩丁尼亞逗留,她會盡地主之誼,另外您出發前交待我的事情,我正在全力運作,現在已打下良好的基盤。

而波蒂的信,就沒那麼多公事公辦的色彩了,大多是些爐灶邊的瑣事,讓李必達心中突然溫暖起來,她最近和老兵的妻子們又學會了出博彩遊戲,閑暇時間她會組織這些女人在一起娛樂——紡織、閑談、博彩,一起隨份子周濟生活困難者,現在還讓其中識字的女人,教導大家親手給丈夫們寫信,使得老兵們的後院安穩起來,波蒂這封信也是她自己寫的,雖然字體歪斜,語法錯誤頗多,但終究能看懂大概的意思了:家中的孩子一切安好,我與范倫玎娜的母親有過書信來往,待到你回來,就可以安排帕魯瑪與這孩子間的定親儀式了,這門親事我很滿意,是遂我當初的心愿了——小鴿子應該找個堅強樸實的普通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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