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他是野心家,不如說他是虛榮家。」——某英國評論家諷刺龐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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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卡拉比斯的警告,克勞狄姐弟驚訝地互相對視,隨後克勞狄憤怒地喊起來:「西塞羅為何要這麼做,我只是勾引他老婆而已!再說,一切進行得很隱秘,就算倫夏特拒絕我的求歡,也不必把此事大肆宣揚,她究竟懂不懂羅馬城的規矩,混賬,可惡,究竟是誰透露了風聲出去?」
「透露風聲的,不就是在十三軍團駐屯菲力普隆時的酒宴上,親自洋洋得意說出西塞羅妻子名字的你自己嗎?巴布留斯·克勞狄閣下。」卡拉比斯心中揶揄,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只是帶著誠懇說到:「我只知道,宴會不管大小,都是兇猛流言的濫觴,克勞狄你以後應該注意自己的口風。」
就在卡拉比斯推心置腹的同時,幾名蒙著斗篷的傢伙,在帕拉丁山別墅群的小巷裡,舉著白堊泥桶或粉筆,在牆壁與神廟上大肆塗畫倫夏特與克勞狄的猥褻春宮圖,他們都是業餘的建築室內畫師,為吃一碗飯而被僱傭,所以儘力在他們的藝術品上大量採用了透視法博得僱主的歡心,畫面上兩位主角每一個香艷的動作細節和器官都是靡不畢見的程度,還有海量的配詞。完工後他們自巷子里走出,在巷口望風的小鴿子帕魯瑪,和巨漢奧普力克手裡,千恩萬謝地接過一個個錢袋,便東張西望地離去了。
那邊,卡拉比斯的忠告果然起了效果,克勞狄一邊罵著西塞羅、倫夏特夫妻,一邊不斷懷疑著安東尼、庫里奧,乃至姐姐的新情人,不安地在餐廳走來走去,最後才想起什麼似的問起卡拉比斯,「你說,西塞羅若要阻止我就任平民護民官,會採取什麼卑劣的手段?」看來這位根本沒關心過就任護民官的流程。
「我認為無外乎兩點,一是拿你純正的貴族門楣做文章,眾所周知,克勞狄烏斯家族是羅馬最尊貴的母系家族,是薩賓人的後裔,和尤利烏斯家族一樣古老高貴,而西塞羅會捏住你的貴族血統,要知道平民護民官只有平民才能擔當;二是西塞羅會煽動特裡布斯民會和百人團市民大會的民意來打倒你,讓你得不到法定的票數,所以現在我很擔心,克勞狄你的資產,能否支撐賄選所需?」
克勞狄額頭的汗滲出,他扶住卡拉比斯的肩膀,說:「我現在和姐姐的資產是負資產,你是知道的,沒錯姐姐以前是騙過你,敲了你三萬德拉克馬,但你還是應該繼續幫助我。卡拉比斯,這對你也有好處,平民護民官的力量足以能庇護你在羅馬城裡干任何事情,我有ius auxilii和veto兩項巨大的權力,我們聯手的話,還會懼怕誰,龐培?克拉蘇?還是小加圖?」
這話花花公子說的倒沒錯,ius auxilii就是「干涉權」,護民官獨有的,他能以這項權力幫助任何一名前來申訴的公民,和哪怕包括元老在內的任何人對抗;而veto就是否決權,護民官只要喊出這個口號,羅馬城內官吏和元老院的命令都會被禁止生效,復呈市民大會繼續表決。
「可是賄選的費用我也測算過,起碼兩百塔倫特,我現在的資產不足以支付這些。為今之計只有一個,就是由我當中介向你前任姐夫,也是我的庇主借錢。」卡拉比斯繼續開門見山。
此話一出,克勞狄姐弟同時尖叫起來,好像聽到了最最恐怖的事情,表示最強烈的反對,但卡拉比斯沒給他倆聒噪的機會,「聽著,克勞狄閣下,還有我尊敬的前主母,你們是未來要在羅馬政壇、社交兩界呼風喚雨的人物,不會連這點小小的利害關係都參悟不了吧!現在我們的敵人是龐培,路庫拉斯的敵人也是龐培,大家的利益都是一致的,這件事就交給我運作,只要個信物就行。」
「什麼信物?」
「奧拓利庫斯,米特拉達梯的佩劍。」卡拉比斯一字一頓地說。
克勞狄猶豫了起來,但卡拉比斯繼續說到:「我也了解這佩劍對你的意義,但路庫拉斯不會因為這把劍而否決你的功勛的,十三軍團我想就算有小凱旋式,大概也會因為龐培的力爭拖延到兩三年後才能舉行。所以,這把劍對你的作用不大了,因為接下來你就任的是平民護民官,是不能參加軍團的,法律規定得很清楚,護民官必須在城內,不能離開羅馬城哪怕是一天,所以還不如用這佩劍換取競選的資金——克勞狄,你現在不能信任外人,只能信任我,那些酒肉朋友對你有何益處?只有我不計前嫌,給你們姐弟全力的支持,而我是馬可斯的養子,難道你認為我運作不好這件事?」
最後,克勞狄與克勞狄婭互相交換了下眼色,終於對卡拉比斯點點頭,表示一切都擔當在你的身上。
「對了,還有我的貴族血統怎麼辦?」當卡拉比斯將佩劍放到狹長的箱篋,背在背後準備離去時,克勞狄急忙在後面追問。
「這個也很簡單,找個平民家庭,當他的養子就行了。」
「那就讓我當你的養子吧!你是馬可斯的養子,但還沒超過一代,理論上不算貴族,只能算新貴平民。」克勞狄急忙拉住了卡拉比斯的手,旁邊克勞狄婭也走上來一起拉住,「這件事情上,你必須得應允我,卡拉比斯,這算是我的乞求。」
望著這對姐弟,卡拉比斯面色凝重,先是副害怕麻煩的模樣,隨後負責地點頭,說「我會找人去市政司儘快辦好這件事的。」
次日凌晨,普來瑪別墅里,路庫拉斯坐在圈椅上,滿意地看著手裡的奧拓利庫斯,數著劍柄和劍鞘精美的鑲鑽,「這是我昔日征戰小亞,最希望繳獲的戰利品,我當初就想——獲得亞美尼亞萬王之王的冠冕,米特拉達梯的佩劍,帕提亞國王的權杖,這是羅馬將軍最高的榮譽巔峰,可我只是完成了其中一項罷了,兒子你做得很好。」
「可六千塔倫特是假的。」卡拉比斯小心翼翼站在庇主旁邊,他害怕庇主會因為組建十三軍團卻「顆粒無收」而不滿。
但庇主卻好像沒聽到似的,他把奧拓利庫斯這把利劍擺在了書齋展櫃的象牙托架上,隨後取出了一杯草藥酒,邊啜飲著,邊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來,「哦不好意思,我的兒子,你剛才說米特拉達梯的六千塔倫特是假的?抱歉我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我現在苦惱的是如何把錢花出去,也許克拉蘇會失望吧,但我絕對不會,雖然記憶力衰減了,但我還是能預料到——龐培在三五日內,定會派人來向我索求這把劍的,他本人還被困在蓬提卡比昂城呢。」
「是的,而且很可能是龐培最信任的奴隸,之前背叛過您的那個加利利人來索求。」路庫拉斯背後,垂著手的卡拉比斯浮現出一絲笑容,他明白庇主最渴望的是什麼,「這個交涉可以交給我來做,會讓父親您滿意的。」
書齋下面的魚塘邊,馬可斯正笑呵呵地和小鴿子在樹蔭下,互相踢著皮球,很快小鴿子就佔據了上風,一邊坐在陽傘下的波蒂正抱著科琳娜在旁觀戰。
小利奧這兩日有些傷風,就被安頓在裘可拉大街公寓里,由乳娘和草藥醫生照顧。
「可以把這件事交給你去做,我已經猜到了,你是要在一個集市日後普來瑪的大宴會上,完成這把劍的交接吧!」
「沒錯,這樣可以解父親您最大的一口惡氣。」卡拉比斯說。
庇主頷首,又喝了杯酒水,而後當他想把酒盅放到書桌前時,步伐有些踉蹌,卡拉比斯急忙把他給扶住,「不用不用,今天天氣可能炎熱了些。」庇主垂著有些沉重的腦袋,扶著桌沿坐了下來,卡拉比斯轉眼看了下這藥酒,便勸說道:「這些所謂的定神葯,會讓您神智渙散的。」
「但我依舊可以在神智清楚的情況下,饋贈更大的力量給你,我的兒子。」
卡拉比斯扶住了庇主的膝蓋,輕聲說:「父親,我需要一筆錢,這劍是從您妻弟那兒取來的,雖然你恨他,但他和我都需要錢,來應付回到羅馬城的龐培,我得罪了龐培,他是知道的。我將來一定會加倍償還您的。」
聽到這話,路庫拉斯沉默了會兒,便問:「讓我猜猜,克勞狄那傢伙需要錢是為了就任護民官;而兒子你需要錢,是為了追隨凱撒去盧西塔尼亞。」
「沒錯,尤利烏斯·凱撒因為債務纏身,已經延誤了去就任西班牙總督的時間,他只剩下一年半,如果償還不清債務的話,他的總督生涯乃至以後的執政官生涯,都會化為泡影。」
「兒子,你和鱷魚們在一起合作逐食時,得小心自己成為他們的食物。我不喜歡凱撒,他是個極度危險的激進人物。」路庫拉斯把卡拉比斯扶起來,「但我相信你,我馬上就委託我的機要,起草份Peculium給你。」
當Peculium這詞從路庫拉斯的嘴裡蹦出來時,卡拉比斯渾身一顫,這東西就是「析產」,即家庭核心族長用等同遺囑效力的文件,將財產一部分析出,交給家庭的任何一個成員哪怕是奴隸、自由民自由支配,在族長去世後,這個成員依舊能繼承這部分財產。
沒過多長時間,路庫拉斯就輕輕舉著那份Peculium琥珀板,蓋上他指環印章的析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