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重拾吾名 第1章 軍團女匠師

「需求使得每個窮人都變得不真實。」

——普利留斯·賽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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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下籃筐。我再重複一遍,吊下籃筐。」當敲打聲越來越激烈時,卡拉比斯鼓足勇氣,下達了這個命令,他相信若是亞加亞人真的要挖城牆的話,他們早就自管道里幹起來了,何必持久地發出這種訊號的?

一排籃筐在城頭縋下,每個滑輪邊都有個緊張待命的兵士,手裡拿著匕首和斧頭,發現苗頭不對就瞬間割斷,彷彿亞加亞人會在籃筐里放入毒蛇般,當籃筐垂下後,管道里有人扯住了籃筐,滑輪嘎吱嘎吱地搖動著,十分劇烈——一個新兵手裡的匕首因為激動,抖啊抖,咔擦把繩索給帶歪了,城垛上所有的人都望起了他,神態都緊張極了,他旁邊一個老兵對著他頭盔狠狠就是下。

「把火把往前移動一些,看看下面的情況。」波普建議道,但卡拉比斯阻止了他,說「先拉上一個籃筐再說。」而後幾個人手不停地拉著,以最快的速度把中間那個沉沉的給抬了進來,用劍劃開一看,確實是麥粉、栗子和少許乾菜,不少人點著火把照著,都流下了鼻涕和眼淚。「不要慌張,這是其中的一個而已。」卡拉比斯力圖叫部下保持冷靜,但自個的淚水也打著轉轉,以前記得他還是個大學僧時,讀過老舍先生的一句話,印象很深,但現在印象更深刻了,「肚子餓是最大的真理,是女人得賣肉」。

更何況現在因為性別劣勢,連肉都賣不出去!

羅馬兵士搬空那個籃筐後,在下面管道更加激烈的敲打聲里,往籃筐里扔著銅幣和銀幣,這是卡拉比斯的要求,如果亞加亞人真給糧食,咱們就給錢,不含糊。

然後,在敲打聲里,一個個裝滿糧食的籃筐被拉上來,又一個個裝著錢幣被送下去,整個過程井然有序,最後也不用敲打聲當聯絡訊號了,雙方都達成了默契。第二天凌晨,羅馬兵士們在衛城的神廟內做飯,卡拉比斯嚴令不準在城頭或露天處生火,這回的麥粥終於足量了,這幫百夫長和大兵把飯盤舔得吸溜吸溜響,根本不顧密涅瓦女神廟裡該有的尊嚴與肅穆,小妮蔻與他母親、艾爾卡帕也坐在角落的柱子下,盡情地吃起來——這種死而復甦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好。

坐在台階上,卡拉比斯連打了幾個飽嗝,看幾名百夫長在旁邊用手杖比劃著反攻城外的計畫,「亞加亞人還是不能過分相信,雖然他們送來了糧食,但我們的反攻不能與他們的陣營挨得太近——必須得見機行事。」波普堅持己見,卡拉比斯也只得尊重,雖然他在昨晚的籃筐里放上了書信,約請亞加亞人見到信號後,一起猛攻城外的銅盾軍。

「哥早就不賴煩了,主攻的方向就定在城下銅盾佬們攻城器械場,殺光燒光,他們就完蛋了。」海布里達用手杖不停地戳著台階,強調著方案。

卡拉比斯摸了把臉上的鬍渣,對海布里達首肯,「這該死的春季的雨水都下了幾茬了,看來菲力普隆的後繼隊伍是要等龐培行動他們再行動,可害死我們了,一切只能靠我們自己了。聽著,干倒銅盾軍,殺掉米特拉達梯,奪取六千塔倫特的銀子,凱旋迴羅馬,這就是我們要做的。」

剛說完,上空里幾聲悶雷,細細的雨滴又打了下來,百夫長各自散開,去收攏訓導部隊了,準備擇日反攻。卡拉比斯走到神廟角落裡,海倫普蒂娜蹲坐在那兒,用毯子裹著妮蔻,妮蔻的小臉還露在外面,「乖女,你還想要小羊嗎?」卡拉比斯之前送她的那隻小羊,在先前沉入了海水裡。

小妮蔻很痛快地點點頭,伸出了小小的拳頭,學著軍團大兵的語氣,「羅馬人從不欠人情。」

卡拉比斯笑著,和女兒擊拳為誓,然後他看著女王,看到對方以前模稜兩可的眼神已經消失不見了,海倫普蒂娜給了妮蔻父親一個微笑,說:「我該不該和其他普通希臘女子一樣,給即將出征在外的男子一個吻。」

「如果你願意的話,雖然你比男子強很多。」

海倫普蒂娜側著額頭,輕吻了卡拉比斯一下,隨後輕輕抬起睫毛,看著他,「活著回來,你答應我要在這個島嶼建一座巨大的狩獵女神廟的。」

待到卡拉比斯告別海倫普蒂娜母女,頂著細雨走出神廟,準備去檢查戰備時,一個軍鞋系帶都散開的傳令兵,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水窪,跑到了軍團特使面前,「兵士,你該把系帶給系好,否則在戰場上會因此而送命。」卡拉比斯埋怨到,便半跪下來,給那兵士系起了系帶,那兵士很是惶恐,一時間把情況也說得磕磕巴巴,「有艘本都的小船靠岸了,裡面……有人要見特使您,說是本都海軍統帥阿基里斯。」

「什麼?」卡拉比斯納罕著念叨起來。

小碼頭兩側長牆上的塔樓,弩砲全部滿弦待發著,木樁外的水面上漂浮著一艘小船,上面的本都兵士面色緊張地搖著小旗,卡拉比斯在幾名部下的伴隨下,當然部下用幾面盾牌把他給嚴密地保護了起來。

「請問,在盾牌後面的是拉丁人的軍團特使嗎?」小船上一名軍官模樣的喊到。

盾牌後的卡拉比斯看了看旁邊的部下,幾名部下的眼神明顯表示,在喊的是特使你,你倒看起我們來幹嘛。卡拉比斯咳嗽兩聲,把腦袋探出了盾牌外,豎著手表示他就是軍團特使。

「在密涅瓦和米特拉兩位神前起誓,阿基里斯統帥邀請您去那邊的船隻上,討論些戰和方面的議題,高貴的他就在彼處等您,並用他的名譽,保證會面的隱秘和安全。」

卡拉比斯心中的疑雲更大了,大到好奇心可以殺死九隻貓的地步,他推開了盾牌,隨後讓兵士把整座衛城裡僅有的一艘小船(女王行駛回來的),自隱蔽的牆後推出,坐在其上,找到了其中沒打死,做上標誌的一處木樁,推倒了,自小碼頭的水域里駛出。

阿基里斯所在的船隻,是艘較窄的帶著簡易撞角的雙層划槳船,為了以示區分,在上面掛了白色的帆,卡拉比斯的小船靠近後,看到盔脊是白色馬鬃的一名將軍,在甲板上伸手向他致意,心料這應該是阿基里斯了,便回禮後順著舷梯爬上了白帆船隻。

「特使閣下,請隨我來。」阿基里斯很有禮貌地把卡拉比斯引導到船尾的艦橋處(其實是類似羅馬船艦的那種方形塔樓),卡拉比斯最初還暗中警惕著,不過想想也沒啥可怕的,米特拉達梯雖然是個搞陰謀的大師,但還不至於以毀壞名譽的代價,對付他個小小的軍團特使。

艦橋室里,掛著散亂的垂簾和帷幕,還有張製圖桌,上面有不少灰塵,看來這艘船完全是臨時拉出來的,而後卡拉比斯驚訝地看到,在室內昏暗的拐角,一個蒙著紅色披風的小人,正坐在座椅上,不發一語,也看不清楚容貌。

即便如此,卡拉比斯還是瞬間就辨識出了對方是誰,他也沒說話,而是擦拭了下製圖桌與另外張座椅,然後坐了下來,良久說出這句話:「你不用使用什麼詭計,我在走之前,已經把衛城城防的指揮權移交給了部下。」

那個小身影,沉默一會兒後,也說了句話,「你和那個波蒂一起去羅馬城的吧?現在她如何了。」

「她很好,我和她育有一個兒子。」說完這個,卡拉比斯心中有些不安,他認為是王女感到落寞和孤獨了,她一向如此,有時讓人感到憐惜,有時讓人感到厭煩,有時甚至讓人感到憤怒與憎惡。

阿基里斯似乎並沒有和談的意思,他把敵方的軍團特使送進來後,就消失不見了,整個艦橋室里很安靜,只能聽到周圍海浪單調的回聲,「你不用四處張望了,雙耳陶罐,阿基里斯已經離開這艘船隻了,現在這兒是我唯一的領地。」

卡拉比斯聳聳肩,表示不明白阿黛安娜話語的意思。

他覺得場面有些悶,也沒太大心情和這個古怪的王女繼續無休止對呆下去,便站起身子,準備把艦橋室的板窗給支開,誰知阿黛安娜沖了上來,想要阻止雙耳陶罐的行為,卡拉比斯本能地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製圖桌上一搡,阿黛安娜喊了聲,便撞在了桌子上,其上的東西紛紛撒在甲板上。

雖然板窗沒打開,但借著昏暗的光線,卡拉比斯還是看到了阿黛安娜嬌小的後背在聳動著,似乎在暗地哭泣,他將一盞燈火點亮,橘黃色的柔光頓時衝破了黑暗,「雙耳陶罐,你不要……」耳邊傳來了阿黛安娜的乞求聲。

燈光中,栗色的髮捲下,王女的面容明顯清減了,她的嘴角與臉頰還殘留著數處淤青,卡拉比斯沒說什麼,把燈火往下移了下,王女的披風下,兩隻小腳光光的,連鞋都沒有,她很緊張卡拉比斯看著她的腳踝,便迅速地縮了回去,用披風罩住了,隨後她往後退著,又重新坐在座椅上,低著眉眼。

「你被你的父王給打了?」卡拉比斯的語氣很平靜。

阿黛安娜點點頭。

「被驅逐出來了?」

阿黛安娜繼續點頭。

「我覺得,你父王做這些事有些遲了,而且做的還不夠認真到位。」卡拉比斯將燈火擺在了桌子上,在上面擺好了玻璃罩,也坐了下來。阿黛安娜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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