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廟堂風雲 第140章 庸醫誤人

二娘沒再來找她,期盼中的爹爹更不曾出現在眼前,這讓她悄悄鬆了口氣,同時又滿懷失落。

愛之深才責之切,她的任性出走,給家人帶來的傷害那麼深,爹爹又怎會輕易原諒她?

在這種若有所待又惶恐不安的矛盾心情中煎熬了數日,終於迎來了大雪後的第一個晴天。

一上午整理了一堆前人脈案,過了午進宮當值,剛辦完交接就有內侍過來說是麗妃有恙,把錢錚友叫走。

如玉把前些日子沒有看完的《女科旨要》取了出來,搬了張椅子到窗下坐著慢慢翻看。

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她抬起頭一看,一名小太監飛奔而來,嘴裡一迭聲地嚷著:「太醫,太醫……」

「什麼事?」如玉放下書,隔著窗子詢問。

「不好了,」小太監跑到窗下,按住肚子,一個勁地喘著粗氣:「我家娘娘,我家娘娘……」

「別急,」如玉柔聲安撫:「先喘口氣再說,你家娘娘到底怎麼了?」

「我家主子見紅了……」小太監緩了口氣,終於把話說完整了。

「見紅?」如玉愣住。

季秋離分了她到婦人科,因宮中嬪妃眾多,她恐臨時忙亂,出了差錯,故而平時閑著無事時把宮中各嬪妃的病歷檔案都翻出來瞧了一遍,可不記得有哪位嬪妃是要臨盆了的。

再一想,若是臨盆,十之八九會去找產婆,不會來公所,必是哪位懷著龍子的娘娘不慎動了胎氣。

這麼一想,她也急了:「你家主子是哪位娘娘,快些前頭帶路。」

「呃……」小太監這時才看清她長相,不禁也瞪大了眼睛:「你既不是太醫,在這裡胡鬧什麼?耽擱了我家主子的病,你擔待得起嗎?快,還不把錢大人請出來?」

如玉簡短地說明:「我是喬彥,太醫院新進太醫。錢大人給麗妃娘娘診病去了。」

「哎呀,麗妃娘娘平素就愛跟我家主子爭風頭,這會子竟連太醫也要搶了么?」小太監頓足,臉上現出忿色。

忽見如玉表情尷尬,這才意識到失言,悻悻地瞪了她一眼道:「我家主子就是景妃,你既是太醫,就請隨我來吧,快些,莫耽擱了!」

如玉又朝內間嚷了一句:「何大人,若是錢大人回來,煩你轉告一句,就說喬彥到朝陽宮給景妃看診去了。」

說罷,她便提起藥箱,隨小太監往朝陽宮而去。

何允直待她離去之後,才慢吞吞地自內間走了出來,冷笑:「去吧,且莫因貪功弄出些事非才好。」

如玉到了朝陽宮,太監進去稟報完,這才領著她進了寢宮。

她入宮多時,一直在公所忙碌,這還是第一次踏進后妃的寢宮。

獸形銅鼎里裊裊的吐著白煙,一張精美的雕花大床在最顯眼的位置,幾重碧紗簾幕垂下來,隱隱約約可見裡面躺著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

她鬢亂釵橫,神色慵懶地斜卧在錦被之內,寬大的袖袍滑到肩膀,隱隱露出一截玉臂,襯著滿室馥郁的香氣,果然是活死生香。

「臣喬彥,見過景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如玉心中怦怦亂跳,不敢再看,忙垂了眼帘,恭敬地跪下叩頭。

「你就是喬彥?」一把溫婉柔媚的嗓子從碧紗帳中緩緩地響起。

「是……」

「抬起頭來……」

「是……」如玉遲疑地抬起頭。

「早就聽說,太醫院新進了一名年輕有為的太醫,沒想到竟然如此年輕。」景妃逸出低低地笑聲。

如玉面紅過耳,垂了頭低聲道:「未知娘娘玉體何處違和,還請借娘娘玉腕一觀。」

「好吧,」景妃淺淺一笑,簌簌聲響之後,自碧紗帳中伸出一隻皓腕:「就讓本宮瞧瞧,你有幾分本事?」

宮女上前,在她腕上綁了一根紅色絲繩,將這頭交到如玉的手中。

懸絲診脈。

如玉並不陌生,卻是第一次親自操作,不免心中惴惴。

當下深吸一口氣,摒氣凝神,一手拉住紅繩,另一手搭上絲線,細細診了一回,不禁擰眉。

景妃娘娘脈象平和,除了略有些肝火旺盛之外,並無任何不妥。何以剛才那小太監把事情說得如此嚴重?

她心中奇怪,低頭沉吟,半晌沒有說話。

「怎麼,喬大人可看出些什麼來了?」景妃語氣似有不耐,淡淡地催促。

如玉躬著身子道:「最近天氣驟冷,宮中多燒炭炙,娘娘恐怕有些肝火過旺,微臣這就替娘娘開心清火潤肺之葯,好生調養一下,當無大礙。」

「本宮適才在毓園與秦昭儀一同賞梅,不慎滑了一跤,當時腹中絞痛,回宮後發現褻衣見紅,喬大人確定本宮果然無恙么?」景妃娘娘語調平靜,並無一絲波瀾。

不知為何,聽在如玉的耳中,竟隱隱有一絲森冷之意。

「容微臣替娘娘再診一番。」如玉有些拿捏不定,只得躬身再求。

「准。」景妃閉目,淡淡地道。

如玉執了懸絲,摒除一切雜念,細細再診了一回,結論依然如舊。遂鬆了一口氣,道:「恭喜娘娘,龍子安然無恙,並無任何不妥。」

「喬大人……」景妃倏地睜開眼睛,聲音雖依舊溫婉,卻夾了些不可錯辯的凜然之意:「茲事體大,你可要想清楚,是否果真看準了?」

如玉暗自心驚,怎麼聽景妃的意思,竟是想讓自己說她有事么?可,從脈象看來,她確實無事啊……

「哼!」景妃見她良久不語,心生不滿,冷冷地道:「還以為是青年才俊,卻原來是庸醫誤人!來人,替本宮請錢太醫速來宮中複診。」

「是……」自有太監領命匆匆而去。

另有宮女從如玉手中收了紅繩,放下紗帳:「喬大人,請……」

「娘娘,請聽我說……」如玉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連推帶拉地轟了出來。

這在她出道以來,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即便是當日被花滿城劫到摩雲崖,雙方是敵對身份,也不曾被人如此污辱過她的醫術。

庸醫誤人!

景妃那四字考語一直縈繞在耳邊,象一塊尖銳的冰棱堵在胸口,憋得她心裡發慌,手腳冰涼。

她慌不擇路,見路就走,見彎就繞,只想讓迎面的霜風吹走積在胸中的那股熱氣,一味低了頭,匆匆在雪地上疾走,卻不料,竟迎面撞進一個人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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