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廟堂風雲 第122章 芳心如裂

如玉自以為石破天驚地那一問,實際卻並未發出聲音,但她臉上那極度震憾和驚駭的表情卻如一面明鏡,真實地昭示出她此刻的心情。

孫逐流瞧在眼裡固然是又妒又氣,楚臨風卻是又驚又愧還夾了些幾不可察的歡喜和濃濃的苦澀……

他當然也想過她乍然聽到這個消息時會感到驚訝,卻萬萬沒有料到她的反映竟會如此激烈。竟令感情一向波瀾不興的他,不自禁了生出一絲罪惡感。

「皇上召我進宮,突然作伐,我……」在父母面前都未曾做過半句解釋,此時卻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似乎必需要說些什麼來減輕她受到的衝擊,然而卻在看到如玉那雙浸滿了悲憤的明眸時,又嘎然而止。

他只是一時情急,想暫時應付掉眼前的難關,以後再做打算,不料皇上步步緊逼,現在作繭自縛,怪得誰來?

「皇上親自做伐?」孫逐流心思玲瓏,只略一思索,立刻猜到要害:「司馬毅看中你了?想拉你入伙?」

薑是老的辣,司馬老賊,竟然想出釜底抽薪這著棋!果然夠狠!

楚臨風沉默——現在誰家的女兒還是重點嗎?

早知他成親的消息會令喬彥如此難過,他應該——想到這裡,他忽地怔住。

不論是否出自本意,他只是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又何需經過喬彥的首肯,更不必在乎她是否難過?

戰場上瞬息萬變,往往在剎那間做出的選擇即可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數萬人的生死!多年的戎馬生涯,早練就了他遇事當機立斷的果決。

可現在,面對喬彥,他卻產生了動搖和懷疑——面對逐流的友情和曖昧不明的花滿城,他選擇退讓和成全,是對的嗎?

如果……喬彥心裡的那個人是他呢?

他迅速撩起眼皮瞟一眼如玉,想要從她的眼裡找尋答案。

如玉死死地咬住牙關,面色慘白如紙。

她還以為,他突然做出這個決定,是因為至少在內心深處,一直對她、對顏家心懷愧疚,才會在塵埃落定之後,竭盡最大的努力去彌補曾經帶給她和顏家的傷痛。卻原來,這僅僅是他的又一次身不由己!

不論是一年前,還是一年後,自己於他都不過是一件不乘手的兵器,對敵時倉促提起,危機過後隨手拋棄?

可是,就算是一件兵器,也該有自己的人生,他有什麼權利來隨意更改、決定她的命運?他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怎麼敢?!

而她這一輩子,難道註定了要任人搓扁捏圓,沒有絲毫的主動?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那位顏姑娘是什麼時候找到的?」三個人里,唯有孫逐流的情緒高昂,解決了疑問,便興緻勃勃地開始八卦,以肘撞了撞明顯心不在焉的楚臨風。

「啊?」楚臨風霍然驚醒,回過神來,茫茫然地答:「你說誰找到了?」

事已至此,喬彥喜歡的人究竟是誰,還重要嗎?

「還能有誰?」孫逐流白他一眼:「你的準新娘,我的准嫂嫂!我記得好象在肅州時曾聽說她失蹤了,怎麼,現在找到了?」

楚臨風皺眉,不願意在如玉的面前談論如此敏感的話題,偷偷地瞥她一眼,含糊地應了一聲:「唔……」

「喂……」孫逐流放下心來,喜笑顏開:「哪天有空,我去府上拜見一下新嫂嫂?」

「我還有事,先走了!」如玉倉促地站了起來,白著臉往門外走,偏腳下虛浮,差點撞翻桌椅。

虧得孫逐流手快,立刻按住桌面;楚臨風離她近,想也不想伸手去扶她:「小心!」

如玉似被火灼了一般,迅速揮開他,厲聲喝道:「別碰我!」

她臉上的憤怒太明顯,讓楚臨風想假裝無事都做不到,一隻手尷尬地停在半空,進退不得,臉上浮起一抹狼狽的暗紅。

「喬彥?」孫逐流嚇了一跳,先是一怔,隨即打個哈哈替她掩飾:「是不是太醫院那幫傢伙欺侮新人,把最苦最累的活都派給你了?所以,你的火氣才特別大?」

如玉何嘗不知自己失態了?她強自鎮定下來,想要粉飾太平,努力了幾次,終於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不起,昨天給鄰居看診,一夜未合眼,我先告辭了……」

殊不知,她胡亂瞎編的一個理由,卻剛好解釋了楚臨風心中的疑惑。

「啊,哦……」楚臨風露出釋然的笑容,搖手道:「不要緊,既然喬兄弟累了,那就快回去休息吧……」

「喬彥……」孫逐流急忙追出去:「我送……」

她的樣子,虛弱得彷彿風一吹就會倒,教他怎麼放心她一個人走?

「不必……」如玉快崩不住,冷著臉硬梆梆地回絕。

「逐流……」楚臨風一把拽住他的腕:「隨她去吧……」

「可是……」孫逐流還想跟,只在這一猶豫間,如玉已風一般卷出了雍雅閣的大門,消失在了人群里,勿自從窗口探出頭張望:「她,不會有事吧?」

「她是大夫,調理自己的身子,應該還能做到。」楚臨風勉強按捺心底的擔憂,淡淡地道。

「那可不一定……」孫逐流衝口而出:「我看她好象打擊不小……」

話畢,忽地發現此言不妥,想要收回已是不能,只得尷尬地輕咳一聲,移開目光盯著光潔的地面。

地上的碎瓷在陽光的反射下發出熠熠的光芒,他的一剎那的心亂——忽地感覺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好象如玉碎裂的芳心,大刺刺地攤在地上,刺目又刺心。

臨風退出所帶來的喜悅,給喬彥強烈的反應,沖刷殆盡,恰似兜頭一盆冷水潑下來,心涼了一截。

就算臨風成親了又怎樣?喬彥自始自終連正眼都沒有看過他,他在她心底的份量如何,已可想而知。

他對她的感情,不過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罷了!

認清了如此殘酷的事實,孫逐似霜打的茄子——焉了。他匆匆扔下一句:「我還有事,走了。」

說完,也不看楚臨風做何反應,卒然離去,只餘下楚臨風一人,獨自憑欄,被日漸沉黯的暮色包裹,模糊了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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