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123章 悲傷

翌日午後,拓跋綠珠從宣城趕到了綠海原,自從聞知了父汗的死訊,她便始終處於極度的悲傷中。

此次前往北胡,我除了讓雅克當嚮導以外,還帶上了阿東、突藉、狼刺、騰多爾,還有五百名訓練有素的武士隨行。

從綠海原前往烏庫蘇城,要比上次我取道陰山路途平坦的多。我知道綠珠現在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於是棄馬乘車,儘可能多一些時間陪在綠珠的身邊。

綠珠一雙美目哭得有些紅腫,拓跋壽繕向來對她疼愛有加,綠珠也一直期待能有一日回去和家人團聚,沒想到上次的遠嫁,便成永別。

我摟住她的香肩勸慰道:「生死乃上天註定,任何人都躲不過這一天,你也不必太過悲傷了。」

綠珠含淚道:「我……連父汗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我是不是太過不孝?」

我輕聲道:「父汗在天有靈會庇佑你一生平安,他如此疼愛你,一定不會埋怨你。」

綠珠撲入我的懷中大聲哭泣起來。

也許是精神太過虛弱,綠珠終於躺在我的懷中沉沉睡去,我為她除去蠻靴,為她蓋上羊皮褥子。

車外狂風呼嘯,我掀開車簾望去,卻見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由於風力迅猛,雪花飛速向後滑去,形成一道亮銀色的斜線。

突藉縱馬來到我的車邊,他的鬍鬚眉毛全都被雪花染成了銀白色,微笑道:「主人,此次我從宣城來的時候,采雪姑娘專門讓我將這個木匣給你!」他將手中的木匣從車窗處遞了進來。

我打開木匣,卻見裡面放著兩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心中頓時一陣溫暖。采雪為我考慮的相當周到,生恐我在北胡遇到什麼危險,帶上這兩張人皮面具,定然便於脫身。冷靜下來,卻覺得采雪的身世越發的神秘,她表現出的能力越來越像一個江湖中人,她的身上究竟有怎樣的秘密?為何不願向我吐露?

突藉道:「主人還有什麼事情吩咐嗎?」

我看了看車外漸漸昏暗的天空,低聲道:「天色快要黑了,你去告訴雅克,在附近找一個能夠躲避風雪的地方暫時歇息一下。」

我們繼續前行五里左右,在一片古堡的廢墟前停下,北胡和大康之間這種建築極為常見,多數都是當年戰火頻繁的時候修建的防禦工事,後來隨著兩國邊界的不斷變化,很多工事便廢棄了,慢慢被風沙侵蝕成為廢墟。

我們紮營的地方便是一座烽火台,整座烽火台以沙石砌成,邊角處已經塌陷多處,不過仍舊能夠躲避風雪。

我們在烽火台四周紮起營帳,突藉讓人將我的營帳扎在烽火台內,依靠烽火台的圍牆,可以阻擋凜冽的寒風。

我小心地將綠珠抱入帳中,爐火早已生好,帳內溫暖如春,我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記,這才走出了帳外。

雅克已經讓人在烽火台的另一角燃起了篝火,騰多爾將隨行帶來的黃羊放在火上烘烤,香氣隨著凜冽的寒風四處飄散了起來。

我笑道:「雅克安答果然會享受人生!」

雅克呵呵笑道:「我即便是享受也忘不了你們這些兄弟。」

突藉和狼刺每人抱著兩壇美酒來到我們的身邊。

我不由得有些奇怪道:「臨來之時,我怎麼沒有注意到你們帶著這麼多的酒來?」

雅克笑道:「酒是我讓察哈台放在車子里的,他害怕被你訓斥,所以沒敢跟你說。」

我笑道:「我有那麼不近人情嗎?」

雅克哈哈笑道:「你雖然是我的安答,可是在察哈台他們的眼中,你是令人生畏的主人。況且這次去北胡又不是去賀喜,乃是奔喪,所以他們自然搖忌諱一些。」

我淡然一笑,其實拓跋壽繕的死對我沒有任何的影響,我唯一擔心的便是綠珠的感受。我坐在篝火旁指了指遠處的營帳道:「綠珠剛剛睡著,喝酒可以,說話的聲音務必要小一些,千萬不要驚醒了她。」

雅克裂開大嘴笑了兩聲,聲音收斂了許多。他抬起頭望向烽火台的上方,原來阿東站在那裡,默默為我們守候。

突藉低聲道:「要不要喊他下來?」

我搖了搖頭向騰多爾道:「給阿東送一條羊腿上去。」

看得出拓跋壽繕的死並沒有影響到大家高漲的情緒,所有人都將這次的弔喪看成了一次愜意的旅程。

雅克咕嘟咕嘟飲幹了大碗中的美酒,微笑道:「沒想到我兩次隨你入胡都是去奔喪。」

我也不禁笑了起來,不過這兩次奔喪的心情全然不同。上次因為胤翔之死,我的心情壓抑,這次要好上許多,何況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奔喪,而是去和拓跋醇照商談聯盟之事。

雅克道:「上次過於匆忙,我們都未曾在烏庫蘇好好遊歷。這次說什麼都要躲逗留兩天,將烏庫蘇城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享受一遍。」

我笑道:「這沒有任何的問題,赤魯溫依靠兩胡戰爭大發橫財,這次我們前去,凡事都由他做東,他肯定不會心疼那點銀子。」

突藉和狼刺他們聽到這句話,也呵呵笑了起來。

此事烽火台上,阿東忽然道:「有人過來了!」

我微微一怔,雅克站起身來,頗感迷惘道:「這裡剛剛出了綠海原的邊界,什麼人會如此大膽?」

我們幾人同時向烽火台上攀去,順著阿東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片黑線向我們所處的位置飛速地靠近著。

我掏出遠望鏡,視野之中出現了一群頭戴獸皮面具的胡人,粗略國際人數大概有千人左右。我將遠望鏡交給雅克,雅克看了看,低聲道:「是海蕪族!」他放下遠望鏡,惡狠狠地罵道:「這幫混帳,定然是跟蹤了我的行蹤,從陰山西麓的小路過來阻殺我的!」我知道雅克統領的叉塔族和海蕪族之間的仇恨,這兩年叉塔族在我的扶植下已經成為陰山列族之中最為強大的一支。海蕪族多次被雅克圍剿,被逼得在陰山之中四處逃竄,死在雅克手中的族人數以萬計,他們對雅克的仇恨可謂是深重之極,前來尋仇也在情理之中。

雅克歉然道:「是我連累了安答。」

我笑道:「既然叫我安答,還說這些話是不是太外氣了?區區千餘名海蕪族人,對我們來說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命令道:「突藉你馬上吩咐下去,讓所有的弟兄準備迎戰!」

狼刺提醒我道:「我們這次帶來了足夠的弩箭!」

我點了點頭指向烽火台上:「這裡可以布置五十人,讓他們從高出對那幫人實施射殺!」

雅克道:「我率領二百人衝上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阿東淡然道:「這群人應該是烏合之眾,隊形都無法保持整齊,除掉他們應該沒有任何的難度。」

我囑咐道:「盡量先用遠程攻擊耗去他們的力量,將我們的傷亡壓至最低點。」

海蕪族人呼號的聲音隱約傳出,風向忽然變了,他們原本順風衝擊陡然變成了逆風,我的唇角不禁浮現出一絲冷笑,看來上天都在幫我們。

「放!」隨著阿東一聲令下,烽火台上的五十名弓弩手同時射出弩箭,弩箭如同雨點般向敵人的隊伍中落去,沖在最前方的敵人不少已經被射中,從馬上跌落下來,一時間人仰馬翻,後方的騎兵不及勒住馬韁,被跌倒在地的同伴絆倒在地。

海蕪族人的強悍超乎我的想像,密集的箭雨並沒有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倖存者仍然向我們的位置衝來,進入了環繞烽火台腳下的一百名弩手的射程之內,更為密集的一輪射擊開始了。

根據我的估計這千餘名海蕪族人至少在前兩輪的射擊中損失了一半。

他們絲毫沒有被同伴的死傷嚇倒,呼號的聲音反而更加激越。

雅克大吼一聲:「沖啊!」率領二百名鐵甲武士全速向海蕪族的陣營衝去,我手下的這幫騎士裝備之精良遠遠超過那幫海蕪族人,鐵甲對人和馬匹起到了有效的防護作用,同時也增加了騎手的重量和衝擊力,對方的不少馬匹在我方騎手的衝擊下被撞到在地,閃亮的長矛輕易便戳穿了敵人身上的皮甲。

海蕪族人激越的吶喊,馬上變成了一種哀號,他們終於發現自己對我們的圍剿,無異於送上門來供我們屠戮。

阿東率領一百五十名弓弩手,收起弩箭,拿起長矛也加入了戰團,鮮血在雪花飛舞的夜空中綻放,血腥隨著凜冽的寒風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戰局已經註定,我負起雙手緩緩走下烽火台,卻看到綠珠不知何時醒了,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衫靜靜站在營帳外的雪地之上,目光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來到綠珠的面前,將她微冷的嬌軀摟入懷中,輕聲道:「不用害怕,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綠珠點了點頭,忽然趴在我的懷中大聲哭泣起來。

離開這片廢墟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我舉目向四周望去,卻見雪地之上俱是觸目驚心的殷紅色,一具一具的屍首橫七豎八地躺在風雪之中,在時間的長河中完全定格在永久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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