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電燈泡

麥芽笑著沒吭聲,抱著牛牛,去了堂屋,廊檐下挺冷的,她把牛牛的披風往上裹了裹。

一進到堂屋,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酒味,再一看大桌上已經擺了兩個酒罈子。這酒罈子要是裝滿了酒,足有兩斤,也就是說他們喝了有兩斤多了,可他們攏共才幾個人。

麥芽一進來就聽陳二順粗著舌頭,在那跟幾個小輩們嘮家常。他酒一喝多,嗓門就大,連說帶笑的,好不熱鬧。

陳二順坐在上方,那是長輩坐的地方,李元青跟冬生坐在下位,秦語堂左在陳二順左邊,冬生就坐右邊。

這幾個人,只有秦語堂眼神還清明些,臉紅的也不狠。看見麥芽抱著孩子進來了,他笑道:「我看看牛牛長多大了!」

他一說這話,麥芽就曉得之前對他酒沒喝多的判斷是錯誤的,要是擱在沒喝酒之前,秦語堂是斷然不會講這樣的話。

李元青也回頭看她,問她吃過沒有。麥芽微笑著走過去,把牛牛遞給秦語堂抱著,才說道:「我們當然吃過了,你們要是再不趕緊吃,待會你們自己洗碗吧!」

秦語堂把牛牛抱到跟前仔細瞅了瞅,得出結論,「牛牛長的像娘。」

李元青笑著道:「是哩,他們都說兒子像娘有福,閨女才像爹,所以我得趕緊讓麥芽再給我生個女兒,女兒跟爹才親呢!」麥芽聞言捶了他一下,看來,他們這一桌子人都喝的差不多了,再喝就得叫人扶著回去了。

秦語堂抱著牛牛親了幾下,滿眼都是喜愛,越瞧越喜歡,抱著就不鬆手了。

陳二順笑呵呵的道:「語堂啊,你也趕緊成個家,找個能生養的,想要幾個娃,就生幾個,多簡單的事!」

麥芽真怕他們再喝下去,便對陳二順道:「爹,娘在廚房叫你過去呢,好像有話跟你講,你還不趕緊去,去晚了,我娘可要不高興嘍!」

陳二順也是典型的妻管嚴,這會酒意上頭,腦子也有點不清醒了,一聽說田氏找他,趕緊站起來,招呼他們繼續喝,他等下就回來,這酒喝多了,他正好也要去解放一下。

等他走出堂屋,冬生好奇的問道:「娘找老爹啥事?」

麥芽噗嗤笑了,俏皮的道:「哪有啥事,我是騙他的,就是不想讓你們再喝酒了,娘燒了洗澡水,等下你們都去洗洗,明天不就過年了嘛,要喝明天再喝,幹嘛非得今天喝個大醉,明晚元木大哥也過來吃年夜飯吧!」她忽然把話鋒轉到李元木身上,李元木剛剛還在發獃呢,乍一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倒叫他愣了下。

冬生也道:「是啊元木,過年要人多才熱鬧,就你們幾個在家過年也怪冷清的,咱們人多,一起過吧!」

李元青見著哥哥緊攏的眉頭,便知道他不可能真的過來,所以他沒吱聲。

李元木最終只是無奈的笑笑,站起來道:「我們明兒就不過來了,明晚過來給我娘拜年,我也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聽說他要走,冬生跟李元青都出來送,秦語堂抱著牛牛也站起來了,他的確喝了酒,但腳步子卻也穩當,麥芽一直盯著他,生怕他站不穩,再把她兒子摔著了。

秦語堂大概注意到她盯著,呵呵笑道:「不用擔心,我沒醉呢,摔不著牛牛。」

李元青也笑,輕攬住麥芽的腰,帶著她一起把李元木一直送到大路,也是怕他走夜路不穩。

送走了李元木,麥芽本來要幫著把堂屋收拾乾淨才回去的,可被鄭玉攔住了,天晚了,牛牛也要睡覺,凍著孩子可不行,田氏也催她回去,幾個碗而已,他們很快就弄完了。

陳二順自打被騙去廚房,就沒出來,顯而易見,是被田氏管住了。

秦語堂當然還是住李家,回去的時候他跟李元青正好把那搖籃車抬著,麥芽就跟在後面走。冬生不放心,追出來,走在妹妹旁邊,一路把他們送進堂屋,這才回的田家。

李氏已經上炕歇息了,聽見他們回來的動靜,高聲跟他們說大鍋里坐著水,要是不夠洗再燒點。

麥芽進屋先去看了看李氏,李氏睡覺的被子也是被彈的棉花,蓋著也不冷,她又摸了摸炕,也是溫熱的。秦語堂也跟著進來,陪李氐說了好一會話。

乘著他們在講話,麥芽到裡屋把床鋪上了。裡面沒有砌炕,而是李元青做的木床,倒也結實的很,下面鋪上舊棉被被床單,再抱兩床厚被子,給他當蓋子被。看著屋裡挺黑的,麥芽又去給他拿了盞油燈。

李元青抱著牛牛,坐在堂屋裡等她忙好,可是他能等,牛牛卻等不得,嗯嗯的哼著歌,他不愛哭,大多數時候就用哼哼嗯嗯的聲音來表示他的不滿。

孩子到了晚上就要找娘,誰抱著也不行。眼看著抱不住了,李元青便叫麥芽別忙了,剩下的事情他來弄。

秦語堂這時也走了出來,「你帶孩子去吧,我需要什麼自己來就行了。」

看著牛牛哭哭啼啼的小模樣,麥芽也心疼,便道:「那好吧,床我已經給你鋪好了,回頭你們都去洗個澡,明天不是要過年了嘛,不洗澡不換衣服,那可不行!」

李元青笑著答應,並把牛牛遞給她,麥芽一接過來,牛牛就不哼哼了,小腦袋直往娘親的懷裡鑽,他還是傍晚的時候吃的奶,到這會肯定是餓了。

麥芽拍哄著,抱她進裡屋。李元青到廊檐下,把炕燒上,又去廚房打了些熱水送進屋裡。

秦語堂閑著無事,站在廊檐下,看著遠處的夜色。這樣的背影,叫人看著有一絲孤涼。

餵飽了牛牛,麥芽用溫水極快的替他擦了下身子,牛牛火力很大,睡到夜裡,都是出汗,麥芽了解這是體質的原因,嬰兒的體質相較成年人就是要高一些。

給牛牛洗好,哄著睡著之後,她自己才洗澡,李元青把浴桶搬進裡屋,並裝滿了溫水。麥芽拿了些菊花擱在洗澡水裡,難得偷了個閑,自然要泡個溫水澡,就是不能泡時間長,不然過一會水就要涼了。

廚房裡的水不夠,李元青添了幾根大柴,又燒了些熱水,在水還沒燒好的時候,他站在院子里跟秦語堂聊天。

從吃飯的時候,他就覺著秦語堂眼神里有一股哀傷之色,一直也沒機會詢問他關於他家裡的事,以前他們不熟,冒然去問,顯得有些失禮,但是現在不同了,他認了李氏為乾娘,也就是他的兄弟,所以有些事,可以為他分擔些,再者說,有些事在心裡憋久了,是會憋出毛病來的。

想到此處,李元青乾脆從家裡又搬了一壇果酒,又拿了些瓜子花生出來,一塊搬到廊檐下,全當對酒賞雪了。

陳二順勸酒的確一套,不愧是開酒樓的。秦語堂這棵小嫩草,哪裡是他的對手,所以他今晚真是破例喝了不少的酒,醉意慢慢上來時,看著李元青拿來酒壺,也不抗拒,很隨性的坐下,同他對飲起來。

果酒清清涼涼的,不似白酒下肚之後的辛辣,幾杯酒下肚,就有點冷了。不過,也正是這冷感才更能勾起秦語堂的傷感。

李元青看著他的臉色,試著問道:「可以跟我說說你家的事情嗎?我也沒別的意思,反正咱們都是兄弟,一起開懷的聊聊,不在乎其他的。」

秦語堂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端著酒杯在鼻間嗅著,「其實我是覺著沒什麼好說的,所以才沒有提起……」秦語堂修養極好,敘述的口氣婉轉,雖是說自己的事,卻像在說一段過往的回憶一樣。

秦家本不在庄縣,原本也是外縣的一個大戶,本家原先是官宦之家,幾輩人都做著小官,但官場黑暗,後來受到京城一個大官貪污案的牽連,官職被罷免,家裡產業悉數充公。沒了錢財的支撐,秦家很快就陷入舉步維艱的困竟。

他說的情形,李元青可以理解。老話也有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秦家便是如此,奢華了那麼多年,一夜之間變的一無所有,肯定難以面對。

說到此處,秦語堂聲音哽咽了。後來發生的事,也是他一直不想回憶的。

秦家分崩離析之後,家裡旁系親人,都不相往來,而秦家的長輩也沒過得了幾天窮苦日子,之後便相繼去世,最後只有秦語堂流落到庄縣,做起了郎中。其實秦語堂也不是完全沒有親人,他還有同胞的兄姐,但世態炎涼,誰也顧不了誰,他索性不去聯絡,只當互不相識算了。

聽完秦語堂的故事,李元青心裡說不出的壓抑,他並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但也一直沒覺著自己幸運到哪去,可跟秦語堂的身世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原先世上比他悲慘的,還大有人在。

這兩人在廊檐下說話,麥芽靠在窗邊也聽的明白。夜裡安靜,她也沒睡著,就算不刻意去聽,也是能聽見的。

牛牛睡的很熟,時不時還嘬嘬嘴,或是翹著小指頭。

麥芽頭枕著被子,半靠在炕上,一直等到外面的兩個收了酒杯,洗洗睡了,李元青推門進來時,她才坐起來,準備脫衣服睡覺。

李元青一看她還沒睡,就知道剛才的話,她都聽見了,他笑著道:「這麼晚不睡,是想聽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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