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大結局 第五十章 送行(1)

有一年的冬天,我出獄不久,一個人走在夕陽下面,看見有兩三個男孩子騎著單車背著書包說笑著從我身邊閃過,那一刻所有的往事湧上心頭,剎那間我淚如雨下,這一天黃昏過後還開始下雨,我一個人在雨中走來走去,走到曾經念過書的學校,望著學校的大門一動不動,那一刻彷彿回到從前,那一刻再次淚留滿面,我不曾算過,但我大概知道,至少有十年不曾流淚,至少有十首歌給過我安慰,而現在的我,總會莫名的哭泣,當我在想起你們的時候。

生命就像是一場告別,從起點開始就已經準備著對結束說再見,到最後你擁有的只是漸漸增加的傷痕,再次回望來路的時候,那時我們總是並排走在街上,大風吹過的是每一個不羈的背影,我們曾經相互擁抱也曾經揮手道別,直到最後永久的轉身後再也無法相見。能做的,就只有莫名哭泣。

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淚,至少有十首歌給過我安慰。可現在的我總是莫名的心碎,在我想起你們的時候。(汪峰《當我想你的時候》)——致垃圾,大虎,老驢。以及這個時候還沒死的人。

時間再次回到那一刻,一波又一波的壞消息被大家所知曉的那一刻,一波又一波的壞情緒湧上心頭的那一刻,整個人已經筋疲力盡,世界觀被一次又一次的蹂躪,這個世界,真不知還剩下些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影,整個生命是一場幻覺,即便是這樣,但這些幻影,這些幻覺,仍舊需要它在。

大嫂發動了汽車,說到,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要有面對這條路上種種困難的思想準備,當初你們一起高高興興的走在路上,只是想著一起把這條路走完,可惜有人速度快,先走到了終點,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送別。

情緒慢慢的被平復下來,因為醫院的門口開始有車輛出來,開頭的是一輛警車,響著警笛,後面就是一輛殯儀車,大家知道老驢就在裡面躺著,但卻不能再上去看一眼,隱隱約約能從殯儀車裡聽到哭聲,並且不止一個人的哭聲,裡面應該有老驢的爹娘,和老驢創業時就陪伴他的驢嫂,一瞬間我萬念俱灰,我想,如果今天躺在這輛殯儀車上的是我,坐在我左右哭泣的是我的爹娘,不知道他們的心情會怎樣,最自私的無疑就是躺在中間的那個,你躺在中間,沒有了呼吸,沒有了思想,至少不會再有痛苦,但你卻把強烈的痛苦強加給了別人。突然我就很想回家,突然我就很想我媽,這些日子發生在A市惡性事件已經把A市已經讓A市的老百姓人心惶惶,輿論媒體也在不斷報道,就差結案之後上法制進行時,我想我的父母和親屬肯定已經知道了全部事情的經過,他們這時也肯定正在瘋狂的找我,可我扔掉了手機,封鎖了所有的消息,甚至都剪去了頭髮改變了自己的容顏,即將四處為家,並且永遠有家難回,這就是代價。

殯儀車後面跟著七八台不同的轎車,這時來送老驢的肯定就只有老驢家裡的親戚,其他人都已經散了,社會上的朋友,老驢的小弟,手黑的小弟,這時不是死就是傷,沒死的沒傷的,也都進了局子,至此之後,A市便又消失了一個舉足輕重的社會組織,無論老驢的公司對於社會是嚴重擾亂治安還是促進經濟發展,都已經無從考證,老驢在最巔峰的時候,一夜之間一無所有,一無所有到連命都沒有,並且這個局面還是他之前的好兄弟吉光一手造成,老驢死了之後,身上還背負著巨額的債款,而他的整個家庭,也將會失去之前老驢創造出的榮華富貴,成為社會最底層,成為社會最底層並且一貧如洗的老百姓,打擊帶來的效果就是這麼直接和殘酷,無論是經濟利益的瓜分,還是兄弟情義的隕滅,結局終究是兩敗俱傷。

警車在前面開道的速度很快,似乎想著早些把老驢這個死人處理掉。一共有七八輛車,很快都從醫院裡開出來,因為老驢是受害者,所以這裡的警備力量相對薄弱些,開道的就只有一輛警車,最後一輛車出來的時候大家都非常震驚,是一輛五菱麵包,車牌號並沒有遮擋,我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吉光後來為了方便輝煌球廳要賬時買的一輛車,我說,大嫂,那是輝煌的車,輝煌除了我們,誰還會來?大嫂沒有說話,慢慢把車靠近,準備跟在這輛車後面,兩輛車擦肩的時候,麵包車后座的玻璃搖了下來,我看到裡面坐著一個渾身打著繃帶的男人,旁邊還坐著兩個警車,玻璃顯然是警察搖下來了的,坐在他身邊的警察這時正一臉警惕的盯著外面的情況,大嫂並沒有把玻璃放下來,我透過玻璃仔細看裡面的這個傷員,喃喃的說到,是吉光。這時吉光脖子纏著繃帶,正微微的往這邊看,我想吉光一定對這輛陌生的捷達有所感應,或許他知道在這裡應該還能再碰到自己的兄弟,還能再看兄弟一眼,雖然這極有可能是最後一眼。

幾秒鐘的時間,兩輛車便排成了一前一後,大嫂把車排到最後一輛,吉光車上的警察並沒有對捷達車產生懷疑,他們應該不會料到這幾個通緝犯會如此的膽大,這個時候還敢在警察眼皮子地下活動,其實這個時候在A市受到警方的威脅確實小了一些,因為專案組相信這個時候像小飛和立本這些人應該已經想辦法跑路了,所以注意力大多都在高速和國道上,忽略了市裡的一些細節,這無形中延長了小飛的自由時間,最後一點自由時間。

後來知道,吉光被送到醫院之後並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多處刀傷,包紮了傷口止住了血之後專案組馬上對吉光進行突審,因為專案組一直認定吉光是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所以集中力量把吉光當做突破口,希望能掌握這次嚴重火拚事件和A市中心廣場兇殺案以及高速路上火拚案的一些細節,但是吉光一直拒絕配合,始終保持沉默,只等著他的律師,直到有一個警察從外面回來對他說,吉光,你應該高興。你以前的朋友,現在敵人,外號老驢的傢伙,幾個小時前死在醫院了。而你最大的敵人,現在還在跑路的原明,也成為了殺人犯。據說當時的吉光並沒有表情,只是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看了很久,看到警察都準備放棄的時候,吉光終於叫來警察,問道,我現在能出去么?得到拒絕的答覆之後,吉光說到,你們要是能讓我去送老驢一程,回來之後,我立刻認罪。也許是怕對老驢不敬,得到警方同意之後,老驢還提出拒絕坐警車的條件,最終都被一一答應。而吉光也是一個說道做到的人,送完老驢之後,吉光果然把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並且把這幾個案子的責任全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承認捲毛的死是他指使東北老鐵做的,同時承認是他指使的小飛高速路口殺原明,動機是想把原明擠出金良的工程,達到吉光一人獨大的目的。除此之外,吉光把上山村火拚的事情也承擔了下來,承認是他組織的人手,想著一不做二不休把鋼叔也打掉。只是在捲毛死亡的案子里,吉光咬住牙口到最後也沒有承認小飛是主謀,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老鐵身上,雖然吉光的犯罪動機疑點重重,但吉光的認罪還是整個事情的突破口,之後小飛從一個組織者變成了一個參與者,最重要的是,吉光認罪之後,小飛之前被警方認定兇手案主謀也被推翻,也就是說,小飛雖然參與了所有的犯罪過程,但身上沒有一件能確定下來的命案,也就是說,吉光用自己的命,換了小飛一條命。到最後,是吉光死,還是小飛死,其實就是吉光一句話的事情。最終,吉光選擇了自己。把自己推上大反派的角色,同時具備了構成黑社會的所有條件,成為了黑社會組織頭目的典範,把自己推上了一條不歸路。

凌晨的路上不斷的有白紙散落,路燈下顯得十分凄厲,雖然大嫂把車排到了最後,雖然路上還夾雜著警笛聲,但仍舊能聽到第二輛殯儀車裡撕心裂肺的哭泣,一聲接著一聲的哭泣刺痛著每個人的內心,從兩小無猜,到並肩戰鬥,再到共同起步,之後兄弟反目,陰陽兩隔,家破人亡。淪落到最悲慘的下場,這時所有的語言,似乎都是蒼白的,有的只是痛苦,還有反省,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如果當初小飛沒有那麼執拗,如果吉光沒有那份記恨的心情,如果我那時沒有在飯桌上痛罵小飛,如果金良和大刀最後沒有選擇站在輝煌這一邊,如果大家隨著年齡的增長都失去了血性,有的只是人面獸心道貌岸然的假象,所有的一切,不知會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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