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本是同根生 第一章 歸位

鏡頭再次拉動,雖然地點沒變,但轉過的是時間,鏡頭拉動的畫面上應該有一個年份,應該是某一年的某一天,地點還是在輝煌球廳門口,輝煌球廳門口還是以前的那個門口,但是這時的輝煌球廳門口已經比之前的輝煌球廳門口,要輝煌的很多。

我的記憶力在對時間的掌控上很差,我總是想不起一些事情到底發生在哪一年哪一天,我從來不去刻意回憶,即便有時刻意一下,卻仍舊回憶不到,因為時間實在流逝的太快,時間遠沒有晚上躺在被被窩裡用右手抓下去那麼容易抓下去。一天又一天過去如高鐵,轉眼已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還要擔心時間會不會凝聚在一起突然就在你的大腦里引起翻車事故。能記住的,就只有一些事情,一切鮮活並且血淋淋的事情。之所以能夠清晰的記起那些,是因為那些事情每發生一件,就在你的胸口撓出一道血印,深不見底卻鮮血四濺的印記。

那個有著略帶刺眼陽光的午後,小紅跟著一個小男孩跑過去,用力把捲簾門拉了上去,已經昏暗了很久的輝煌球廳頓時又有了陽光,已經陰沉了很久的吉光身上也被照耀,大家陸陸續續的從球廳里走出來,匯聚在球廳門前的一片空地上,這片空地此時已經被清掃了障礙,所有的汽車都被挪到了一百米開外,給即將到來的外省幫,給即將到來的血戰騰出一片能夠發揮的空間。

吉光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這似乎也是吉光第一次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這些年間,吉光雖然已經躍身為大哥,但是也從未見過吉光像今天這樣如此積極,如此冷靜,如此的不惜一切。因為這次,沒有了總是站在前面的大刀,因為這次,老驢還夾雜在自以為是的陰謀中。因為這次,吉光已經堅定了內心,要站出來,要真正的站出來,站在大家前面,站在A市的前面。

這個時候也不能再依靠誰,只能依靠自己,時間帶走的東西有太多太多,時間帶來的東西也太多太多,有些東西我們還熟悉,有些東西我們已經無法認識。我想起已經死去的包皮,想起還年幼的時候就劈向他們的那一刀,想起後來包皮永遠力挺吉光的樣子。想起那時的烏鴉大哥,想起烏鴉大哥那時為了幾個孩子整夜奔波在市局門口的樣子。而這個時候,這個時候的社會,這些為情義而不假思索賣出自己一切的舉動,已經很難再見。此時鋼叔已經是大家所期待的最大後台,而此時鋼叔的思想動態,卻是大家誰都猜測不到的。甚至連老驢這樣從小拼到大的兄弟,此時應該也正和鋼叔在一起。而老驢在想什麼,大家也都不知道。這也許才是最恐怖的,比刀光劍影比血肉橫飛還恐怖的事情。

我的心有點涼,我在想,如果老驢覺得廝殺過後兩敗俱傷是最好的結局的話,不知道我的心,還能不能被午後這樣溫暖的陽光融化開。

吉光站在最前面,身後是數不清的人手,人手上是數不清的棍棒。吉光沒有往後看,眼睛一直盯著遠方,自言自語的問,你知道彭鵬和七月去哪裡了么?

大家都不知道吉光的這個問題在問誰。但是我和大剛等人都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吉光說,彭鵬和七月去北京了,去接金良,順利的話,這時已經在路上了。

後面聚上來的人還在嗚嗚喳喳的亂著,但是站在吉光周圍的這幾個人,頓時都安靜了,我和小飛,大剛和耗子,包括阿強和吉光自己,都在這個時候安靜了,金良這個名字,在這個時候,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再被大家提起了。而後面正在嗚嗚喳喳的人群,也幾乎沒有人再知道金良的名字。在那一年的和原明的大戰中,在那一年垃圾死掉之後,金良的手下,和垃圾的太子幫餘黨。已經各自消散,我想這個時候,當年那些重傷的,也許已經徹底康復,這時沒準正帶著老婆孩子在喧嘩的街頭沐浴午後的陽光,我想這個時候,當年那些判刑的,應該也都已經出獄,或者正在努力的工作用力刷洗往事,或許重操舊業,仍舊在某個角落從事著永無天日打打殺殺的工作。不知他們會不會在某個時刻,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突然就想起金良,想起還有一個叫金良的人,曾經被他們喊做大哥。會不會突然想起,曾經還有一個叫烏鴉的大哥,因為這幫孩子結束了自己本應該隻手遮天的生活。

吉光的這句話讓我徹底的打開了過去的記憶,那些日子已經過了太久,而這些日子又發生了太多。這些年,垃圾慘死,金良跑路,烏鴉被槍斃,包皮暴屍街頭,原明和西貝一起消失。之後大刀因為瑣事入獄被判重刑,大刀KTV變賣為大刀減刑,耗子到公園喂猴,吉光和阿強重操輝煌的舊業。小飛成為三流作家。最具有諷刺是我,在街頭打打殺殺這麼久,竟然成為一名國家機關人員,每日在辦公室喝茶看報,從野狗變成家狗。現在大刀已經出獄。吉光也終於成了比較理想狀態的大哥。原明和西貝也已一種低調的狀態回到A市,小飛也已經能夠相對平和的面對西貝,聚隆開業,球廳和賭場基本正常運行。我覺得我的生活狀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雖然仍舊不斷的參加各種打架鬥毆的活動,也有幾場械鬥的場面,但是我覺得,我的心態已經改變了。已經徹底改變了。以前的打打殺殺,或者有一部分是為了生活,但是現在,我有了選擇,我只是覺得,即便我到了何處,但是已然離不開了這種生活,因為參與這種生活的人,對我很重要,或者說,這些人已經烙進了我的心裡,我願意為他們,付出我自己。只是心態的最大改變在於,這時,我已經不能確定,他們能不能也像我付出自己這樣,付出自己。

伴隨著金良在路上的這句話,所有之前的生活,全部回來了。因為這個最後消失的人,也終於回歸了。

金良是到了雲南之後和大家失去聯繫的,雖然這時還沒有和他見上面,但我想他在跑路期間一定是極為艱難的,但我想他在跑路最後也應該是極為成功的。和金良預期的打算差不多,當時阿強把金良送到老家一處偏僻的山村後就獨自驅車回來,金良之後痊癒,轉戰到雲南,只是金良到雲南的時候烏鴉集團已經徹底垮台,兩地警方也在抓緊對金良的抓捕,他的最後一次通話是和大刀,當時金良在電話里什麼也沒說,大刀當時在電話里也是什麼沒說,因為金良在電話那頭一直嗚嗚的小聲哭泣,大刀在電話這頭也是嗚嗚的小聲哭泣,大家已經天各一方,各自患難,縱有怎樣拋頭顱的心思,也終究無計可施。一直哭到金良的手機欠費,通話才終於斷掉。等到一個星期再打的時候,金良的這個號碼仍舊欠費,等到一個月再打的時候,這個號碼終於變成了空號。當時大家都聽說金良最後還是去了緬甸。至於如今為何從首都回來,而吉光又怎麼知道金良在北京,這些東西已經不得而知。只是我隱隱覺得,吉光應該和金良一直都有聯繫,但是大家都不知道。或許金良一直都是吉光的秘密武器,這次終於要發動,只是這次發動的同時,大家的心,也潛意識的發生了疏遠。因為我們同有一個兄弟,而我卻不知道,我的兄弟在哪裡。但是你知道,卻不告訴你的兄弟,我們的兄弟,在哪裡。

期間我再次接到老驢的電話,老驢有些慌張,說到,敖傑,談判最終還是崩了,大黃的人馬已經上了車,半個小時就能到輝煌球廳,你們小心。

我接著電話笑了笑,說到,老驢,你放心,我們會小心的,你也小心。

老驢在電話那頭楞了一下,說到,敖傑,不要再跟我置氣了,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再過幾年,我們都有孩子了,每天還怎麼能像個孩子一樣。敖傑,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聽我的,萬事小心,不行就往邊靠靠,讓小孩子們往上沖。我還聽說,大黃是帶著槍的。

我說,老驢,我知道了,江湖險惡,不行就撤。說完掛了電話,扭頭對吉光說,大黃的隊伍已經在路上了,不知道大黃和金良,誰會先到?

吉光看了看錶,表情有些擔憂,說到,應該是大黃先到。彭鵬已經不接的電話,這時一定全力趕路。

午後的陽光更足了,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人群逐漸安靜了下來,街頭似乎也變得人員稀少起來,好像周圍的群眾都已經得知這裡一會將發生一場械鬥,行人面色慌張,各自離去,大家的都開往遠方遙望,不知道是先看到親人,還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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