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花季還是雨季 第二十六章 昨天今天明天

金班長用他越來越浪的情緒打出了越來越高的浪,兩隻手像兩隻鐵勾似的緊緊抓住杠端,把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一個人肉鞦韆,他飄阿飄搖啊搖,像無根的野草,擺脫了無盡的煩惱,並且越來越高,讓身體逐漸和地面平行,不斷的用雙腿向後扽的力量保持住波浪的力度,直到身體超越了杠端,這時,高潮終於出現,金班長在杠上一聲怒吼,開始了單杠八練習的表演。

單杠八練習就是單杠所有練習科目的終結版,傳說中的雙臂大揮環,說白了就是一個人在杠上轉圈,這種動作因為危險度高,野蠻性強,在基層中隊已經失傳很久,只是在奧運會的比賽中見過,金班長不知何時領悟了此等絕學,只在杠上轉了兩圈就已經讓杠下一群凡人瞠目結舌,周圍是陣陣陰風,正是高手出現的情景。

觀眾楞了一下之後,終於爆發了熱烈的喝彩和掌聲。我看著這隻大猩猩在杠上就這樣轉來轉去,有一種想扔一根香蕉上去的衝動,真是很想不通這種牲口怎麼沒有被特種部隊抓去,除了這個疑惑,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他在上面轉的這麼起勁,一會兒該以何種方式下來。難道也像奧運會那樣,在空中翻幾個幾個跟頭雲再著陸么?

這時杠下已經圍滿了人,隊長和指導員也都從樓上下來,大家歡聚一堂,欣賞這精彩絕倫的表演,因為是免費的,有錢沒錢的都只需要捧個人場,於是氣氛越來越熱烈,每當金班長轉完一圈想要謝幕的時候,人群中都會爆發出一聲再來一圈的吶喊,金班長一聽到追捧聲整個人更浪了起來,繼續邊浪邊打浪。

其實金班長在杠上維持這種離心率是很需要力量的,除了兩隻手發力,兩條腿也要不間斷的給予向後的力量,也就是扽杠,這樣才能保持住長久的慣性。於是在後期階段,周圍除了陰風聲,還有單杠啪啪啪啪的脆響。我想這時金班長應該已經開始考慮怎麼下杠了,只是考慮的時間稍長一些,也是在他考慮的過程中,他已經下杠了。

單杠的下面是沙土,後面是中隊的圍牆,他本想站在土上,卻飛出了圍牆。

在他最後一下扽杠發力的時候,金班長實現了質的飛躍,創造了單杠練習中的第九練習——杠毀人亡。而這個在部隊服役了許多年一直兢兢業業任人蹂躪的單杠也終於在這一刻破繭成碟!

只聽見金班長嘿得一聲,後腿一使勁,然後啊的一聲,整個人到了最高點,接著單杠啪的一聲,掙脫了牢固,叢土裡被拔了出了。接下來就是嘩的一聲,大家的腦袋也隨著聲音一起往上抬去,這時金班長已經到了空中,雙手還握著杠,伴隨著一條美麗的弧線,和單杠一起消失在圍牆外面,之後是一系列讓人浮想聯翩的噼里啪啦聲。

金班長飛出去也就兩分鐘,就在大家站在原地面面相覷,準備鼓掌的兩隻手還沒有合攏的時候,金班長已經從部隊正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拖著那條沒有飛出包圍圈的單杠。他看起來依舊穩健,走到一群新兵面前,一聲怒吼,看到了么,單杠就應該這樣玩!大家都沒有說話,看著他,又看看單杠,有時有些迷惑,不知道他和單杠之間到底誰在玩。

這正是,古有魯至深氣壯山河倒拔垂楊柳,今有金班長意氣風發空中摘單杠。都是一樣的勇猛,都是一樣的發達,都是一樣的簡單。

之後我總結了一下,金班長當時果然是翻著跟頭下來的,還把跟頭翻成了跟頭雲,直接翻出了十萬八千里。也是從金班長拖著單杠從大門走進來的時候,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沒有被特種部隊錄取,人家肯定是考慮到,倘若把金班長收編進來,培養幾年,準備殺敵的時候,那麼按照金班長這種性格,結果一定是,金班長還有把敵人弄死,自己就把自己弄死了。

從那一天開始,一直到我退伍前,我再沒有看到過金班長靠近單杠半步,後來單杠八練習和九練習也就徹底失傳了,而金班長除了患有不可抗性的前列腺、腰肌、關節三炎之外,又多了一種突發疾病,那就是觸景生情式帕金森綜合征,無論走到哪裡,只要一看到單杠,兩隻手就開始發抖。

很多年後,我聽說金班長做了一名保安,當然只當了兩天,就升為保安隊長,之後一個人勇斗兩名小偷,在小偷沒有亮明兇器的前提下把兩個人打成一死一重傷,之後被判防衛過當入獄,我也是在報紙上知道的這件事,我聽說在金班長揍那兩個小偷的時候,沒有任何帕金森綜合征的表現,絲毫沒有手軟,每一拳都直搗面門,之三兩拳的功夫,就讓一個小偷上坐上了他曾經的跟頭雲上了西天,等到兩個小偷都倒地的時候,也只是六七拳的功夫,可見單杠八練習不是白練的,我還聽說,宣判那天,半個城市的老百姓都到法院門口情願,希望金班長無罪。後來還引發了一場小衝突,因為群眾的情緒升級,從希望無罪變成了要求無罪,在之後我就沒有了他的消息。

看來金班長還是把魯智深當成了偶像,這真是,古有魯智深拳打鎮關西,今有金班長弄死倆小偷,雖然這句話暴露出了作者的文化程度,但作者對金班長這滔滔不絕敬仰之情大概也就體現在這兩句話之中。

當然我和金良在醫院門口抽煙的這個時候也僅僅是我退伍的第三天而已,連第三天都還沒有過完,金班長這時還在部隊服役,仍舊是許多新兵蛋子的偶像,我走的時候他已經已經遷了二期士官,還有兩年才回來,還可以繼續再當兩年偶像,實力派偶像。

五天前我還在監牆上站最後一班崗,四天前我還和班長一個被窩裡睡覺,三天前才剛剛回來。可是這時,我晃動著自己的腰,看著旁邊金良默默抽煙的樣子,卻突然覺得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並且是一個很久所不能代表的久,是兩個很久,是很久很久。和班長在同一個被窩裡醒來的那個清晨,似乎距離我已經過於遙遠,我突然又有了上初中時的那種感慨,那種在蹲在廁所里四十五度用力仰望天空之後長抒口氣渾身輕鬆的感覺,這是不是就是恍如隔世的感覺,是不是就是我忘了哪年哪月的哪一日,我在哪面牆上刻下一張臉,一張微笑著憂傷著凝望我的臉的感覺。

時間確實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有時你覺得自己在今天,但卻又覺得自己的今天其實只是昨天,而今天你所經歷的很有可能是明天,於是你還是很想回到昨天,但你站在今天的昨天這個時間段上又無限的想要趕到明天,於是你分不清楚到底哪天是昨天今天明天,於是時間就這麼數著天數過去了一天又一天。

不知我的金班長如果今天就知道他幾年後的那天會進監獄,不知他在今天會不會期望回到昨天,然後拒絕下一個明天。

之前說過,我是一個愛思考的人,經常把自己思考的頭痛,於是我邊扭腰,邊抬腿,一隻手還揉著頭。

金良抽完了煙,看了我一眼,說到,你有病吧。

我說,我還行。思想是最大的疾病。

那天晚上我陪到了金良最後,其實我已經可以回家,但是綜合剛才那一套昨天今天明天的理論,於是我不想讓很快結束這一天,我跟著金良又開著摩托車趕到金良家附近的小門診,阿強腰上挨了一刀,這在這裡治療,大刀在陪床。

還好阿強的羽絨服質量不好,裡面並不是鴨絨,而是一團一團的看起來跟雞毛似的東西,就是這種東西替他擋了一下刀身,這也是國產貨少有的造福國人的現象,阿強並無大礙,輸一晚上液明天就可以消炎。

金良把事情的經過大概給大刀講了一遍,大刀聽完點了點頭,說到,剛才包皮過來了,也知道了這件事,因為太子經常從烏鴉大哥那裡買走私摩托車,所以包皮的意思還是不要驚動烏鴉大哥,那麼這件事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金良很自信的點點頭,說到,只要烏鴉大哥不管,我們自己就夠了。

大刀苦笑了一下,說到,就算烏鴉知道了這件事,他也不會親自去管小孩子的事的,太子幫那群人,在A市已經臭的出了名,不光上學的學生們知道,上面的很多大哥也知道,誰都嫌他們臭。沒有一個人會給他們當靠山的。

大刀頓了頓,接著說,但是越是這樣,就越要小心,這群人無依無靠沒有大哥,於是自己就靠自己,自己就當大哥,靠著玩刀搶劫鬥狠掙錢,是非常危險的。

大刀說的這點金良早已經料到,有些不屑的說到,對於太子這種人,我見的太多了,以無恥為自豪,每天標榜自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認為自己夠狠,但有一天,讓他連腳都沒有辦法光了,直接把腳給他剁了,不用說,他一輩子都會軟下來。

對此大刀沒有發表意見,淡淡的說,我剛才已經在鐵西區安排了一些學生,只要你準備打,隨時開始。

金良拍拍大刀的肩膀,說到,讓你的人都早早休息吧,順利的話,明天我一個人就能夠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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