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花季還是雨季 第三章 西貝的玉石

那天除了他們之外,我還看到西貝,她站在不遠處笑。笑的沒有聲音。樣子看起來比以前成熟了一些,整體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乾乾淨淨的,漂漂亮亮的,隨隨便便的。好久沒有見她,猛的不知道該想起什麼,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走之前西貝送我的那顆玉現在還掛在我的脖子上。在我脖子上帶了兩年,不分晝夜,不分地點。只有一次在新兵連行進中卧倒的訓練中,我因為用力過猛,把它甩了出來。

所謂行進中卧倒,就是在行進的過程中卧倒,雖然這聽起來就像沒說一樣,但是關鍵就在於行進的過程中這幾個字。在部隊的行進中,幾乎很少用走的,大家都表現出很忙的樣子,一個比一個跑的快,只等班長一聲卧倒,立刻伸出右臂,合攏手掌,然後騰空而起,整個人就像一台劃翔機一樣躥了出去。這種動作倘若是在草坪上實現是很過癮的。能讓你在瞬間感受一下脫離了地球重心的速度。

可惜部隊不是國足,是沒有草坪待遇的,不過話說回來,都像國足那樣的條件我們的部隊不也就離垮不遠了么?在新兵連的幾個月里,卧倒的場地一般就是水泥地,當然偶爾碰到違返紀律的新兵時也會本著連做的原則把整個部隊拉到附近的垃圾廠訓練一下,看誰在卧倒的過程中划出去的遠,誰劃的遠誰就牛比,我們連隊有一個四肢發達不懂得疼痛的副班長,曾經創造了在高速奔跑的助力下卧倒後從籃球場的一側直接划到另一側,從一邊的籃球筐倒下從另一邊籃球框站起來。完全打破了從哪跌倒從哪站起來的人生哲理,這個猛獸站起來的時候半拉袖子都被搓沒了,胳膊肘還淌著血,然後他對一群已經被這種場面嚇成了傻比的新兵喊道,都他媽看明白了沒有。當然沒有一個新兵敢說看明白了。生怕自己說看明白了之後被拉出來做個示範,當時我就在隊伍里站著,是這群傻比里的之一,我心裡想,去你媽的,這他媽哪是卧倒,這他媽不就是遁地術嗎?

後來我私底下總是喊著這個副班長叫人造人十六號,也有一部分人喊他叫阿拉蕾。

在部隊的這兩年,別的具體本領沒有學會,行進中卧倒,匍匐前進,前倒功這三個項目對我來說是絕對的嫻熟掌握,每個動作要點都做的滴水不漏,堪稱完美,因為我總是在反覆的訓練,比如當新兵的時候在廁所抽煙被班長發現,那就立刻在廁所里原地卧倒,然後匍匐前進到自己的宿舍,並且在這個過程中,是不能繞過障礙的,如果你在匍匐前進的過程中不幸的發現不知道是哪個跟自己有仇的竟然在之前往地上潑了一地洗腳水,那麼你能夠選擇的,就是從這片水窪里匍匐過去,如果趕上連隊下水道堵塞請施工隊過來挖水渠的時候你正好在匍匐前進,那麼你能夠選擇的,就是從這個井蓋里匍匐進去,從另一個井蓋里匍匐出來,這不是在開玩笑。這是傳統,別的連隊是不是這個傳統我不知道,反正我這裡是。

等到我當老兵的時候,就不再適用於匍匐前進,因為卧倒和匍匐前進只是入門項目,比如你在當老兵的時候在廁所里用新兵當沙袋練拳讓班長看到,那就立刻在廁所里原地倒功,一直前倒到宿舍門口,整個過程就相當於西藏三步一磕頭的虔誠佛教徒。倒功比匍匐前進更具危險性,所以只適用於老兵。

由於我在當新兵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煙癮,於是在第一年新兵階段我是整個連隊的匍匐教員,動作比班長還熟練,而在我第二年的時候,因為時刻不忘回家之後繼續做一名有志的社會青年這個理想,於是我經常在廁所里練拳,邊練拳邊對新兵說左勾拳右勾拳不惹毛我你也有危險。於是在我老兵這一年,我是整個連隊倒功科目的訓練標兵,並且在八一建軍節的時候帶領一個班去給當地領導彙報表演,當時在一個碩大的廣場上,地上都是瓷磚,上面坐著一群參觀的胖子,有男胖子和女胖子,我分別帶隊展示了前倒、側倒、後倒、對打等項目,在瓷磚地面上摔的啪啪啪啪的,上面有幾個女胖子害怕的閉上了眼睛,而我正在地上想著晚上連隊會不會給我加餐,因為已經習慣了連隊院子里坑窪不平的磚地,在這種平整的地面上練倒功,真是一種享受。

在新兵連的那次匍匐前進因為用力過猛把玉從脖子上甩了出去的時候,被我的新兵連班長一眼看到,當時他走到我面前,沒有說話,但是在我準備悄悄把玉收起來的時候,他一腳把玉給踢到了一邊。

當時我也沒有說話,因為還在訓練中,並且在新兵連里班長是絕對神聖不能侵犯的,於是我就繼續匍匐前進,這次匍匐距離稍微長一些,因為我要匍匐到我那顆玉所在的地方,還沒有匍匐到目的地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一隻腳,我的班長又走了過去,再次一個標準的抽射,把那顆玉再次踢到了更遠的地方。這時我還在地上保持著匍匐的姿勢,他沒有讓我起立,於是我也沒有抬頭看他,感覺著玉的位置,繼續匍匐過去。這次匍匐的距離更遠,因為他的抽射動作極為標準,標準到進了國足隊沒準就能帶領一群扁平足衝出亞洲的地步,還好我的感覺很准,很快就看見了我的那顆已經布滿灰塵的玉。就在我剛準備伸出手的時候,他那隻罪惡的黃金右腳再次出現,可惜我的班長這次犯了國足容易驕傲的毛病,一腳踢空,玉還在地上,於是我一個匍匐魚躍沖了上去,但是在這個小空隙里,我的班長竟然用手直接把玉撿了起來。

我很想告訴他你手球了。但是我想他是沒有興趣聽的。他把玉放在手心,掂量了一下,用力一拋,一下就扔得無影無蹤。

這時我還在地上趴著,我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果斷站起來然後左勾拳右勾拳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險了,但是我隱隱約約感覺到目前形勢所逼。因為這個時候我已經用餘光看到了碩大的訓練操場上有很多班級已經停止了訓練,幾個渾身布滿了醜陋肌肉的班長也開始慢慢往這邊走,我甚至感覺到隊長也在往我這邊看。因為我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是一個有骨氣的人,是一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於是我果斷的趴在地上沒有起來。

班長就站在我旁邊,沒有下達起立的口令,於是我用了一分鐘掃描了一下操場,大概確定了那顆玉的位置,應該在幾百米開外的一個小角落,其實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其實是一個合格的狙擊手,可以在目標消失的時候根據風速和各種參照物瞬間鎖定目標位置。於是在幾十分鐘過後,我再次找到了我那顆已經有了裂縫的玉,這時我對西貝送我的這個小玩意是否是玉產生了懷疑,因為它的身體竟然只有一道裂縫,依然守身如玉。

只是這幾十分鐘是異常艱難的幾十分鐘,匍匐的動作已經完全變形,並且膝蓋和胳膊肘已經有麻木的疼痛感,手掌被地上的碎石頭划出了血,周圍似乎挺安靜,就像是我一個人的彙報演出。

班長還是沒有下達起立的指令,但是這次他沒有走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太遠他懶得走,但我終於沒有再看到他那隻黃金右腳和他另一隻上帝之手。我終於把玉攥到了自己的手心,然後掛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自己對自己說,如果這件事發生在A市,那麼我就像砍原明那樣沒有絲毫猶豫的砍下你。

我剛對自己說完,就聽到班長在遠處一聲明亮的口令,起立!

只是我半天沒起來,實在是疼的起不來。

那天結束訓練回到宿舍之後,我的班長私下裡對我豎起了大拇指,說到,兄弟好樣的,有血性,有擔當,你女朋友要知道這件事一定感動到很不得把自己當玉給了你。

我說,班長,這塊玉不是我女朋友送的。

班長一愣,接著臉上有了一絲慚愧,問道,難道這是家裡給你的遺物?要是那樣的話班長今天必須得給你道歉。

我頓時覺得這個四肢發達的傢伙不去寫小說真是浪費了。

但無論怎樣,這塊玉之後就坦然的掛在我的脖子上,違反了軍人不許帶飾物的硬性規定,並且一違反,就是兩年。

其實部隊里還是有很多柔情的地方,也有很多人性化的地方,但是部隊里所有的柔情和人性化都是在一個大前提之下,那就是,你必須讓他們承認你是一個爺們,這樣你才能享受了這些柔情和這些人性化,所謂柔情,只是男人之間的柔情,而所謂的人性化,也只是男人性化,沒有人喜歡哭泣的懦夫,越是哭泣,就越是懦夫,就越會挨打,就越沒有柔情,沒有人性化,比如我身邊的幾個戰友,比如許四多,比如許二少之類,他們進入部隊的時候都像許三多那樣,但是他們最終沒有變成許三多升級之後的終極版。於是部隊這兩年給他們的,永遠是地獄般的回憶。

【番外篇】西貝與失卻

西貝第一次見到失卻的時候,十五歲的光陰瞬間落下果實。

失卻說,你看,這是世界地圖,我要從這個地方,走到這個地方。

西貝覺得有些刺眼,春夏交界的光芒有莫名的殺傷的恐懼,讓她慌張的看見這個男孩英俊而年輕的臉,看見那些閃爍不清的光芒就這樣變的軟弱而虛無。覺的沒有任何氣力。

男孩穿著疏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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