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綻放還是凋零 第一章 聚隆一周年

大刀飯店一周年的時候我駕車帶著我領導李主任到聚隆飯莊祝賀,當然是我邀請領導,領導么,不邀請的話是連上廁所都不屑與自己去的。

這時已經是我在機關混的第四個年頭,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人渣,在機關里,倘若想做人上人,那必須得先做人中渣,還得是紮腳的那種渣,豆腐渣是不行的。必須得是鋼筋渣。踩上就給腳底板留一個窟窿的那種渣。

當時我是有目的的,因為當時改革春風再次吹進門,中國人民依舊沒精神,這時拆遷工作已經遍布大半個國家,大有拆了中國建美國的豪情壯志,當然我的領導也知道我是有目的,於是欣然接受我的邀請,當領導么,就怕下屬沒要求,下屬要是沒要求,那領導很快就得破產,領導要是已破產,怎麼建設四化,怎麼在拆中國的時候送孩子去美國,怎麼在落葉發誓要歸根的時候改變下一代的國籍。

李主任是我當時的第三個領導,第一個領導對我極為不滿,當時我還是個憤青,第二個領導對我評價一般,因為我對機關已經失去信心,終於在第三個領導的時候,我展現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無恥下流的一面,本來我以為我並沒有這一面,我以為我面對各種特權都應該是鼻孔朝天面露鄙夷的,可是在我開上特權車的第一天,我就發現,原來我比那些已經手拿特權的領導們更渴望得到這種特權。因為走公交車道和隨意闖紅燈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媽的真是太棒了。甚至在我一次闖紅燈強行左拐的時候,我看到交警一臉正義的走過來,在看到我的車牌號之後,很快就一臉正義的制止了那些正在正常行駛的車輛。

在我們這種國家,這種只要有權那麼當爹當爺任你挑的感覺實在是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是給個正科什麼事都可以做出來的,並且在我們這個國家,越是沒有特權的老百姓是越想要得到特權的,今天你還在喊我們要民主我們要自由,明天給你科級,別說科級,給你個股級,那麼這個人很快就臉色一變沖著正在喊我們要民主我們要自由的老百姓們說到,草,什麼是自由,什麼是民主,現在就是自由,現在就是民主。

那時我還沒有產生脫離機關重新步入社會的念想,並且在那時準備紮根機關做好各項腐敗工作的衝動的已經萌芽,這也為我後來離開機關奠定了不良基礎,於是出於各種當官就為做民主的原因,我很快和領導狼狽為奸,因為不想狼狽不堪,就得狼狽為奸。

我的第三個領導李主任,當時主抓城建,在我所在區機關,屬於第二把交椅,也就是說,他所建議的,除了第一把交椅也就是帶頭大哥可以說不,其它人都是沒有發言權的,倘若他所決定的,就連第一把交椅的帶頭大哥都是不能輕易說不的。

於是在這個階段,我的思想觀人生觀價值觀產生了一定的偏頗。

大刀對此是極為不滿的,在飯店一周年的前一天,他對我說,草,你說你當什麼不行,非他媽得當個狗。

我說,草,你別侮辱狗這種動物,你看老驢以前的那條狗,就是扁二,多忠誠。

大刀說,但是當狗也得看主人啊,你給當官的當狗,那你就成了老百姓的狼。

我說,大刀,哥們曾經說過,可以當豬,可以當鳥,媽的不行當屌也成,就是他媽不當狗。什麼都可以變,路子不能變。

大刀說,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我現在的角色,其實是狐狸。你明白么?想變成狼,就得先有狐狸的聰明,要不到最後還是他媽一條狗。

大刀說,我不明白,你當你的狐狸,幹嘛也讓我當狐狸,我最不喜歡跟領導打交道。你飛要把你的領導召過來做什麼?

我說,大刀,這一點你就和老驢差很遠,現在想做強,就得官商勾結,沒有保護傘,任何組織都不會強大的。

大刀瞪了我一眼,說,我他媽又不是黑社會,草。我不需要保護傘,我只是一個飯店老闆。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你不是。

然後我扶著大刀的肩膀,和他一起向後轉,大廳里站著幾十個人,都在忙著一周年慶典的各項工作,這幾十個人里,有服務員,有前台,有保安人員,有會計,有廚師,他們看起來職位都不一樣,長的也不一樣,性別也不一樣,但是有一點一樣,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吉光的人,比如角落裡很不起眼的一個男孩,他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名字叫小紅,矮矮瘦瘦的,但是他來這裡當服務員的第二天,就去街角的紋身店紋了一對皮皮蝦,還頂著球。當然,小紅說這是二龍戲珠。不光是小紅,諸如小蘭小白小呂等人,都是如此。

耗子正在指揮著他們忙活,跟過年似的,吉光和阿強正在三樓招待幾名賭徒,老驢和手黑坐在大廳的最角落,身旁站著司機正在給老驢點煙。小飛正帶著他的老闆往三樓的賭局裡走,小飛的旁邊還有一個掂包的男青年,帶著墨鏡一臉的嚴肅,不知道小飛的老闆今天是玩牌九還是百家樂。當然無論玩什麼,老闆的這個包今天應該是帶不走了。而聚攏飯莊能夠在一年的時間內迅速做強做大做出名,有一半,都是來源於吉光三樓的秘密賭場。

用賭徒們的話說,媽的十來萬都輸光了,還差這一頓飯么?給我上一桌山珍海味。吃完繼續去翻本。

對於這種情況,吉光總是笑呵呵的,會真的按照他們的要求上一桌山珍海味,吃完還得結賬,不打折,少一分錢都不行。

吉光總是對下面的人說,不要把他們當人,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是鬼,把他們弄死了是不犯法的。趁他們沒死的時候,賺他們的到死。

我扶著大刀的肩膀,和他一起向後轉,大廳里站著幾十個人,我對大刀說,大刀,我知道你不是,但他們是。

大刀沒說話,掏出一根煙,剛要點上,旁邊一個正在擦桌子的小男孩立刻跑出來,迅速掏出打火機給大刀點上。

大刀深深的吸了一口,對這個男孩點了點頭,男孩子興奮的跑回去繼續賣力擦桌子。

他叫什麼來著?大刀問我。

我看著這個小男孩,最多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

我說,我也不知道,都是不上學之後找到的吉光,就跟你那時找包皮一樣。

大刀若有所思,說,才一年,我草,我出來才他媽一年。吉光就已經強到這種程度。

我拍拍大刀肩膀,說,大刀,你在裡面的幾年吉光已經是這種程度。

一周年慶典定在中午,放放炮,大家在一起照個像,很快就過去,關鍵是在晚上,對於聚攏飯莊來說,開業只是個噱頭,招攬生意也只是個幌子,借這個機會拉攏人脈疏通關係才是關鍵,大家都只恨節日太少,送禮太少,就差六一兒童節也要拉關係們過來坐坐,比如吉光和他的老闆賭徒們,有時一頓飯就能掙回來幾百倍的利潤,比如老驢和他的客戶們,吃飯都恨不得上一盤螺紋鋼,比如我的李主任,我就準備在這一天拉他入圍,不張揚不顯眼,最好的時機。

我好像突然就找到了面向一個更好的生活的真諦,那就是,第一不當狗,第二要比狗聰明,後來又過了長時間我突然發現或許我這個真諦還不如狗,但是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我是對的,每個人,總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是對的。無論對錯。

這天黃昏我帶著我的李主任,闖了連個紅燈,沒有任何意義,我的李主任說,小馬,不要總是闖紅燈。

我說,好的李主任,然後我又闖了一個紅燈。

我要我的感覺,後來我從鋪天蓋地的廣告詞上找到了我那時的心理狀態,雖然我知道這並不是我的感覺,充其量,我的感覺,是為了給領導找感覺。因為特權的感覺。

有些特權,其實就是感覺,如果在某個時刻,這種感覺不復存在,第一,特權消失,第二,這種感覺已經不能再給他們感覺。因為已經習慣了。當然,大部分是第二。

我說,;李主任,今天去我的飯店,對,就是我的飯店,我的幾個發小想跟您喝杯酒。

李主任說,呵呵呵呵呵,喝酒沒問題,關鍵是我喝不了太多。

我說,呵呵呵呵,李主任,沒關係,我可以喝。今天得喝倒您高興。

李主人說,呵呵呵呵。

我不知道他呵呵呵呵四個字到底代表了什麼,但是我知道,只要他來,我就陪到底,這種感覺,就像是一艘船,只要你上,我就是船長,但是,只要你能指引方向,那麼我很快就可以不當船長,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無論什麼樣的集體,或者項目,至關重要的,不是老闆,而是老闆的身後,無論他是誰,只要他敢站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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