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兒的生活像花兒一樣 第六十二章 小飛日記,愛恨,離別

我記著應該是我十六歲的時候,經歷了一次離別。

那時我剛到另一個學校,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然後我的一個朋友參軍,在一個冬天的凌晨,我和許多人去送他,男男女女,有一些還穿著校服。他含著淚說再見,然後上了火車。他的父母流出了眼淚。其他人都在哽咽。

火車開始移動的時候,拐角處的一個男孩突然奮力的追向火車,他的身材高挑,動作看起來誇張並且敏捷。在冬天奔跑的感覺很凜冽,我想他一定聽到了風聲,那一刻是否會感覺到寒冷,我不能確定。

那個場面我記了很多年,在成長之後尤其深刻,因為那個追火車的男孩,在去年終於得了抑鬱,他把自己關進家裡,不會客,不出門,不說話,只維持基本的生活,有一個見過他的朋友告訴我,這個男孩子已經長出了絡腮鬍,並且頭髮披肩。

他的家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每當我路過他家窗下的時候,我都會奇怪的想,他到底有多少故事,而那些故事能不能讓他去死。

十六歲之後,我一直不能忘記火車遠去之後站台的那一片寧靜,高高的夜空,落寞的人群,大家無聲的穿過地橋,然後在黑暗中吃下早餐,抱著一袋奶取暖,再騎著單車晃完每一條路,彼此沒有交流,只有斷斷續續的歌。直到晨曦。

之後的幾年,我終於無法忍受,我也和他們一樣,離開了學校,結束了自己學生的身份。

有一段時間離開了本來的城市,我突然感覺到莫名其妙的孤獨,自我失去,自我猜疑,然後再自我安慰。

我覺得自己太早的發生了一些本來應該是很晚才可以發生的事情,這讓我總是產生幻覺,雖然生命就是一場幻覺。

我總是覺得,在我寫日記的時候,就像在寫回憶錄,雖然我還沒有到回憶的年齡,但是我總是再想之前發生的事情,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我承認,有一段時間,有一段年齡,是最好的時光。

……

在成長的階段,我總是比別人多一些眼淚,我不知道這對於一個男孩意味著什麼。

過多的懷念,過多的生活在過去,生活混亂。

曾經惹過許多麻煩,在冬天的深夜裡被別人追逐,然後和朋友跑散,我進到一個村子裡,努力的尋找他,過了很久,看見他從一個拐角走出來,他問我,我是不是流血了,臉上特別濕,我不住的流眼淚,並且摁住自己的腿,讓它不要抖。

血已經粘住了他半邊的頭髮,並且覆蓋了整個臉。

在接下來的一個夏天,我在外面吃飯,被一個啤酒瓶砸到後背,所有人都站起來看我,整整一個飯店鴉雀無聲,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啤酒的殘渣扎的我很疼,並且身上濺到了很多酒,扔酒瓶的人似乎很生氣,還在憤怒的罵著。我突然沒有力氣,勸大家趕緊離去,不要惹事。已經有兩桌人圍了過來詢問我的事情,我連續的說沒事沒事。

但我的朋友已經走了過去,掀翻了桌子。他們迅速找到肇事者,並且把他圍住,我看到許多啤酒瓶砸了過去,落到他的身上,並且牽連到他的朋友。

我突然想起朋友流血的臉,終於失去理性,撿起凳子,沖了上去。

……

在那些年,我無法承受一些東西,比如愛恨,比如離別。

我努力去爭取所有的東西,努力維持好所有的朋友,我願意共同創業即便最大的放棄自己的利益,我願意在每個人遇到困難的時候付出自己的所有,我願意告訴別人我所有的事情。

我並不是一個沉默的人,只是更多的時候不發表意見,並且無話可說。

我敞開了太多的東西,暴露了太多的弱點。

我用最大的熱情去感受寒冷,去理解痛苦,甘願守候一個人到死,甘願為一件事情冒所有的險。

但沒有我想要的結果。

……

突然在這一年,我已經忘了誰先離開的誰,也忘記了什麼時候開始沒有眼淚。

罪惡感一點一點的消逝,尤其在女人身上。

我終於可以在一個人哭的最痛的時候漫不經心的離開,終於可以刪除手機里所有的信息,我組織所有的人去孤立一個朋友,我用盡一切手段去玩弄一段感情。

冷暖不能自知,麻木的走進每個場所,充滿了慾望,金錢和所有卑劣的手段。這讓我強硬堅定並且沒有理由流淚。

我不想再有朋友受到外人的傷害,不想再讓誰見到血,於是讓自己最強。等到我快做到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朋友已經被我拋棄了一半。

在酒桌上一個朋友醉後試圖提起以前的事情,提起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名字,我看著他的樣子,一陣陣的噁心。

我只能掙扎在一群中年男人的周圍,他們很少感情,生活複雜,鄙棄所有美好卻不現實的東西,演盡了拙劣的戲看盡了人間的罪惡。

我不想再為誰流下眼淚,不想耗費接下來的十年去遺忘,我不能再等一個女人超過十分鐘,不能再容忍任何人在犯下的任何錯誤。等到自己終於可以冷冷的看著幸福疼痛的愛情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不能再好好的突然投入到任何一場廝守之中。

純真的東西不能再回來,就像曾經的自己。

誰還能陪著你談起杳無音信的理想,誰還會帶給你虛無縹緲的承諾,誰還能真真正正的為你流下一滴眼淚。誰還會一路追著那列遠去的火車。

不再有感覺。

不再有離別。

為了不再有離別,我寧願沒有愛恨。

23點14

這天晚上和許多人在一起喝酒

回家的路上

突然想起小時候

這也是我在小飛日記的後面看到的一個章節,小飛後來很少寫日記,應該是已經把感情練到了刀槍不入的地步或者感情已經到了極致,在這之前,小飛寫東西都很郭敬明。

小飛總是說,不,不是那樣的,不是郭敬明那樣的。

我總是問小飛,那是哪樣的?

小飛說,是安妮寶貝那樣的。

無論是哪樣的,我仍舊覺得,小飛想寫的,其實有很多都是我想說但是並不能描寫出來的。比如對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事物的懷念,比如對某個人的想念。但是小飛可以,可以把這些寫到紙上,把自己發泄出來。

也許就是因為我總是發泄不出自己的情緒,才得了抑鬱症。

小飛的這篇日記里似乎有兩個人物,追火車的是他,得抑鬱症的是我,他把我和他寫在了一起,也許他覺得,應該得抑鬱症的是他而不是我,因為他總是受到各種挫折,而我總是頑固不化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其實我知道,得抑鬱症的,早晚是我,因為我,總是什麼也不說。

小飛寫的沒錯,在大刀入獄的後期階段,我確實有重度抑鬱的嫌疑,不會客,不說話,不出門,不見陽光,每天守著電腦看火影忍者,有時候已經看到不再更新的時候,那就再從第一集看一遍,可惜那時沒有喜洋洋和灰太狼,倘若那時有,那將是我的第一選擇,那時我只看不現實的東西,只看每天都是大太陽每個地方都是草地的東西。

那時我留著披肩發,絡腮鬍,是搖滾音樂最好的宣傳冊和發言人。

那時因為很多事情,大刀的入獄只是根源,那時我覺得為什麼總是我遇到那麼多事情,為什麼?

小飛日記里描寫的那兩場架在後面也會提到,那是成人以後的事情,那時我的好鬥情緒已經極度減弱,但出手依舊瀟洒,我只是覺得,有些路既然選了,有些人既然選了,並且有些人既然選了要一起走這條路,那就走下去,走到不能走,也得跳牆走過去。

其實到現在很多事情很多人已經記不起,但到現在很多事情很多人依舊不能忘記。

有一年有一天我在火車站。

看到牆上掛著一個心理健康的牌子。

那時我還沒有得抑鬱症,然後我好奇的沖著牌子對照了一下自己發現我是一個完全心理不健康的人。

然後我看到一個勸告。

上面說,治療易怒的方法就是運動和寫作。

寫這個勸告的傢伙一定不寫作。

因為寫作就是運動。

但還是很有道理。

因為我經常在暴怒之後開始運動,並且運動到讓對方不能再運動。

於是決定還是要寫。

可以慢慢寫。

把這一段時間寫完,可以的話,還可以把這一生寫完。

用小飛日記拉開下一卷的引子。雖然我們總是希望生活是坦然並且充滿陽光的,雖然我們總是希望生活是平淡並且無所事事的,但是生活總是這樣,在你期望的時候給予你絕望,在你絕望的時候給予你期望。

就像是一個圈。我們在其中,無法逃脫。

因為有太多的愛恨,有太多的離別,所以生活才可以這樣走下去,走到死。

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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