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兒的生活像花兒一樣 第六十章 少年激斗篇之初中完結(十一)

我已經看見警笛閃爍的燈光了,警車開到哪裡,哪裡就是紅藍交錯的光影。有一些大膽的圍觀者跟在警車後面開始往事發地趕來。

大刀還在不斷的重複著快跑,我們快跑。而現實是,無論怎麼跑,都不快。

小飛似乎沒有了意識,耷拉著腦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走在哪裡。我和大刀腳步凌亂,越是想要離開這裡,就越是感覺有一種沉重的力量牽制著兩個人的大腿讓你無法移動,就像一場噩夢,你被某些事物追逐,想要逃跑,想要放開步子逃跑,可是你發現,無論你用怎樣的意識想讓自己清醒,想讓自己回到現實,可是在一段恐怖的夢魘中,你總是原地踏步。

要麼放棄躺在地上任人宰割,要麼繼續逃跑,選擇原地踏步的殘酷,就是這樣。

後來我一直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選擇放棄的,坐在地上,看著大刀,看著小飛,看著原明,然後看著警察向我們走來。這一場夢,不知是已經醒來還是仍舊在做。

似乎在原明站起來的那一刻,我就選擇認了,認了原明這個本應該是兄弟的仇家,認了小飛這個一步一步走向深淵的兄弟,認了所發生的一切。

我和大刀攙扶著小飛,本來就不快的速度突然停止下來,獃獃的站在原地。

因為原明說,這次跑了就再也不要去見西貝。

我驚恐的轉過頭,看見一身是血的原明站了起來,手裡又撿起那把剛剛被大刀踢掉的切菜刀。他還在往這邊走著,試圖還想追上我和大刀。身後是一片紅藍閃爍的警燈背景。

原明的聲音很清晰,一字一句的,像把刀子插進胸膛,像最後一槍。

大刀這時也完全慌了神,大聲的沖我喊到,敖傑快走啊,快走啊!再不走就都完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是不是又在想黃繼光邱少雲,是不是又在想五星紅旗。

警燈晃的我睜不開眼,可是目光就執意停留在原明身上,眼角澀澀的,又苦又疼。

大刀還在拖著小飛,想要走,我扶著小飛的肩膀冷冷的看著原明,看著原明手裡拎著個菜刀像喝醉了一樣一步一步的往這裡走。

原明舉起菜刀,指著小飛,再次大聲喊道,這次跑了就再也不要去見西貝,你他媽沒種,沒種!

這時大刀也站住了,他徹底拖不動不小飛了,因為小飛也站住了。

小飛仍舊耷拉個腦袋,什麼也沒說,但是我已經感覺到小飛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突然開始用力。

誰都沒有意念的時候,小飛掙脫了我和大刀沖了出去。原明也跑了起來。那也許是生命中最後極限的一點力氣,你死我活的力氣,沒有意念的力氣。比如聖鬥士星矢,整個人快被打爛了,在敵人準備離去的時候還能站起來,並且牛比的說上一句同一種招式對聖鬥士是沒有用的,而後再用同一種招式把敵人打倒,就是這種力氣。

兩個人都爆發著類似於狼嚎的叫喊,響徹整個小區。我已經看見了警車的全貌,就在不遠處一百米的樣子。

大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抱住了頭,不知道小飛衝出去之後,還能不能沖回來。

我突然很想念小飛的這裡睡髮型,想念小飛一本正經的站在西貝家門口的樣子,想念小飛一提起西貝的名字就臉紅的樣子,那種想念,就像是一個人死了之後才有的,想念。

於是我也沖了上去,並且很快超過了小飛。我不知道小飛和原明在這一瞬間有沒有驚訝,但是我知道這對原明不公平,但是,這個世界,對於任何事的追逐方式,哪裡有過公平。

其實小飛和大刀也不知道,在前一天,我也把之前買的那把匕首放進了褲子口袋裡。因為是國產,並且二十元一把,簡單方便,容易攜帶,是旅遊防身打架自衛的首選。

這把在教室抽屜里塵封了很長時間的匕首終於實現了它自己的價值,並且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實現價值,並且剛一實現,就見了血。我也終於說到做到,說還給原明,就還給原明。

小飛癱坐在地上,看著這一切,自己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之後躺在了地上,大刀抬著頭,他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寧願相信這是一場夢。

我就站在原明的面前,當時我距離原明似乎也只有零點零一公分,因為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身上的每一片血跡,可以清楚的看清他的放大的瞳孔,我不知道四分之一柱香之後,原明會不會一輩子恨上我。我很想說一個謊話,來合理的解釋這一切,能給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一個圓滿的理由,雖然本人呢生平說過無數的謊話,可這次,沒有一個謊話可以完美的解釋這一切,因為原明就在我面前,而我的匕首,在他的肚子里。

我突然想原明是不是應該一口血吐在我臉上,然後緩緩的倒地,或者我低著頭深沉的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逼我?而後輕輕的合上他的眼睛,把他推到在地。

但是原明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的兩隻手還在緊緊的握著匕首露出的刀刃部分,血往下流,不知道是肚子里的血,還是手上被喇出來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就像沒有關緊的水龍頭。

我突然有些後悔,剛才在超過小飛的時候應該跟他打個招呼,因為我看見警車已經在不遠處停了下來,也許這次之後就再也不能和兄弟相見,或者再次和兄弟相見的時候我下巴上已經長滿了厚厚的鬍鬚,那時已經是二零三幾年也不一定。

我不忍心看原明的臉,我知道我這樣很不好,我應該和他提前說好然後再硬碰硬的,就像他和小飛一樣,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想要和小飛把最後一點力氣打完並且分出勝負的時候,我就這樣突然的出現在他面前,而後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里。

他唯一能做出的反應,就是用兩隻手緊緊的握著刀刃,讓它不再更深的插進去,這樣可以少流些東西出來,而原明的這個舉動,最終救了他的命。

我覺得這個時候應該一起倒下去了,我閉上眼睛,覺得終於要完結了,這是這一天的第四場架,打架打的我真的想吐了,我現在就想吐。

我真的不想再打了,我想回家。

意識恍恍惚惚的時候,我聽見後面有風聲,我扭過頭,看見小飛一張帶著血帶著淚的臉,淚水從眼睛裡流出來,把血跡衝出一道縫,就像明星說到動情處流下眼淚把粉底沖壞的臉。

我以為他要跟我說什麼,或者是臨終致辭吧,或者拍拍我的肩膀說我會每天給你送盒飯的,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用盡了所有力氣,一把把我推開,然後把刀子從原明的肚子里抽出來,握在自己的手上。

這個時候,警察剛剛下了警車,一切只發生在分分鐘。而原明,終於倒下了。

到底還是出了事。

這種感覺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躺在醫院裡不知所措,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康復,可以出院,然後終於有一天,醫生走過來溫柔的說,你可以出院了。在我還沒來得及高興的時候,醫生繼續說,回到家裡想吃點什麼就吃點什麼,想做點什麼就做點什麼。別委屈了自己最後這幾天。

無論是得以康復,還是宣告絕症,都是解脫,都是完結。柔軟或者鋒利,只要是極端,只要能夠得到結果。

後來在我得抑鬱症的那段時間,我經常能夠想起初中的這些畫面,想起大家一起在工廠開會的樣子,想起和小飛一起上下學的樣子,想起和西貝在自行車棚在廁所旁邊擦肩而過的樣子,那些樣子清晰無比,並且總是讓我欲罷不能。無論我走到哪個城市,無論在哪條街道,在抑鬱症發作的時候,在長時間從二十樓往下看的時候,我總是能夠想起那段日子,並且想到欲罷不能。

那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間,並且是所有刻骨銘心的事情頻繁爆發的一段時間。哭泣過,難過過,幸福過,痛苦過。

在一個失眠的凌晨,我在外地出差,賓館的桌子上灑滿了安眠藥和搖頭丸,電視里正在演唱著歌曲,我黑著煙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十三樓的高度,我努力讓自己不去窗戶附近,但是腿一直在顫抖,我有這種慾望。

之前我已經被醫生診斷為中度抑鬱症,並且被告知最好周圍有人能夠二十四小時陪同,而後我一個人去了外地,我不承認我得了抑鬱症,因為是我主動找的醫生,主動找到醫生的一定都是健康的,醫生給我開了許多鎮定劑,我很不鎮定的扔到了醫院門口的垃圾桶里。

那時我晚上已經很少能睡著,每天都是黑著煙圈,時而暴躁,時而沉默,有時候會打翻所有的電器,有時會幾天幾天的不說話。

那時我真的受不了了,已經到了喝一斤白酒再吃兩片安眠藥仍舊睡不著的地步,我剛剛打碎了廁所的玻璃,一條鋒利的玻璃片就在桌子上放著,我看著自己的脈搏,看著自己的手腕。看著自己。覺得生命就是一場幻覺。

這時徐懷鈺從電視里冒出來,一臉開心的唱著我是女生。

我突然想起小飛邊騎著自行車邊唱我是傻比的樣子,一瞬間掀翻了茶几,淚流滿面。

第二天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