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兒的生活像花兒一樣 第三十七章 番外篇,我和大刀的小說故事

1

彼岸,沒有燈塔。

我依然張望著。

天黑,刷白了頭髮。

緊握著,我火把。

她來,我對自己說。

我不害怕,我很愛她。

2

我認識陳默的時候。他還是戰國樂隊的主唱。

那時我住在五棵松附近的一個半地下室,半扇窗戶露出地面,半扇窗戶隱藏地下,在陽光充足的時候,地下室只有半面的明亮。

陳默是我的鄰居。造型很奇特,背著一把吉他,夏天的時候短褲拖鞋,冬天的時候長褲皮鞋,從來不穿襪子。披肩發,後背上紋這一道花紋,近似於漩渦的形狀,遠遠看去很詭異,他對我說,這是彼岸花。

3

我在北京干著一份很卑微的工作,是三里屯A酒吧里的經理。經理只是個名號,之所以卑微,是因為我所主管的那些人,都是妓女。

A酒吧的老闆大刀是我的一個朋友,並且是同學,許多年前我們曾一起加入過家鄉的一個黑社會,靠著打打殺殺混了一些錢,大刀那時比我勇猛,砍人用的刀也比我們的長,於是得此外號。後來政府開始嚴打,我替大刀頂罪,被判了三年,大刀跑路到北京。三年後我出獄,他把我接了過來。

但我和大刀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即便大刀的A酒吧在北京已經頗具規模,但我仍舊沒能榮華富貴。因為在北京的酒吧里,只有女人才能當經理,其實就是媽媽桑,每個經理手裡都有很多自己的小姐,而後把她們培養成搖錢樹。和那些臉上抹著幾萬塊化妝品的妖嬈女子們比起來,我更像一個混飯的。手下只有幾個長相一般的小姐,似乎也對我這樣不思進取的男人有大的成見,私下裡聯合起來抵制我的命令,很少上交她們應該交給我的錢。對此我不予理會。因為我本就不是從基層干起,顯然沒有控制她們的資格。

大刀對我也並不滿意,酒吧的一半利潤來源於藥丸,他本想讓我憑藉以前拚命的精神來接手這一塊,雖然這是一個高利潤的板塊,我卻膽怯的拒絕了。三年的牢獄生活並沒有讓我多增些膽量,反之越來越敏感,一點風吹草動便有強烈的憂慮。出獄後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在社會的海潮中如魚得水。每日睜著雙眼空洞看著周圍五顏六色的人們。猶如走肉。

我的話越來越少,和大刀也缺乏溝通,在A酒吧里,是一個公認的怪人。

4

陳默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覺得這個人很青春,雖然比我還大兩歲,但我顯然更加蒼老,開始並不說話,只是彼此相識,保持過了一年,地下室形形色色的外地人頻繁的搬來搬去,才發現只有我和陳默固執的堅守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無形中更像是彼此依賴。後來我在無聊的時候看了一次陳默的演出,回來便和他合租在一起。成為朋友。

那一次演出讓我記憶猶新。在北京四環外的一個破倉庫里。臨時搭了一個舞台,好事的人用塑布扯了一個橫幅。歪歪扭扭的寫了四個字,搖滾之家。

晚上十二點,人慢慢多了起來,似乎蜷伏在北京各個角落的搖滾少年都得到了消息,五顏六色的頭髮,臉上的釘,黑色的金屬裝。我夾雜在其中,輕易的被埋沒。

沒有人組織,自發的上台演出,於是在亂糟糟的環境中開始。

第一個樂隊叫奇才。聽說用的是主唱的名字。一個很低的胖子走上去,讓人們大失所望,完全沒有名字的氣勢,我並不是很了解搖滾,但通過他的打扮覺得應該是朋克的唱法,因為在胖子醜陋的光頭上單單留了一個顯眼的紅色雞冠。肥大的耳朵上還打著一排耀眼的紅色耳釘,在低劣的燈光設施整個人看起來不倫不類。

這個傢伙在話筒前扭捏了半天,說了一些類似與感謝大家前來捧場內地搖滾有望重燃的廢話,要了一些掌聲,才對後面點點頭,鼓手起了前奏。

一片噓聲,大家同時聽出是零點樂隊的《愛不愛我》。

草你媽!零點樂隊是搖滾么?

給老子滾。

換下個樂隊!

胖子的歌還沒唱完一半,就倉皇的下了台。

下面的演出也並不理想,嘻哈遭人排斥,朋克空有五光十色的打扮,重金屬完全趨向於模仿,一些原創的民謠沒有人氣。捧場的人大多是來泄憤,竟然能問出槍花和槍炮與玫瑰誰的更有前途這樣的問題。顯然來此的目的不純。很快便一群群的結隊走出倉庫。

這時候我看見又有四個人上了台。陳默拖著吉他站在話筒面前。

這真一個有意思的造型,睡褲,拖鞋,髒亂的長髮,上面披著一件隨意的大衣,一隻手揉著眼睛,似乎剛剛在後台睡醒。

等到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是一段華麗的POLO。

5

《我從這個地方,到那個地方》

我從這個地方,到那個地方。

穿越了天堂,擺脫了死亡。

去尋找我的地獄和你的方向。

你的臉龐,你華麗憂傷。

給了我夢想更給了我絕望。

我的鞋有點臟

我的眼,很滄桑

我的頭髮,它太長

總讓人覺得沒有善良

你內心純潔

我卑鄙骯髒

你內心純潔

我卑鄙骯髒……

這是陳默那次演出時唱的第一首歌,原創,金屬。接著又唱了一首唐朝的《國際歌》,無可否認,在那個小範圍里,或得了絕對的成功。

那時陳默並不能相信自己,歌詞大多都是信口唱的,他不知道一年後,這首《我從這個地方,到那個地方》響徹整個搖滾界。

6

陳默的作息習慣和我一樣,都是深夜工作,清晨下班,午後起床。

我照料自己那可憐的生意,他去各種音樂酒吧跑場。

剩下的時間,就窩在一起喝酒,每天上班前喝四個扁瓶的二鍋頭,一人兩瓶。陳默叫它們小扁。童心泛濫的讓我鄙夷。喝酒期間彼此不問過去,也不說將來。只說最近發生的一些故事,一直喝到沒有煩惱,然後休息一會,陳默有很好的嗓子和更好的肺活量,這似乎造就了他很大的酒量,於是很快就能酒醒。調整一下心情,扶起我走出沒有燈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外面,是北京繁華而忙碌的夜晚。

7

其實在北京的生活,陳默要比我更加艱難。

在一次喝酒的時候,陳默說,我還有一個女人,在一個二十四小時的便利超市工作,很辛苦,而且幾乎把所有的錢都給了我。

我很吃驚,因為我並不知道他竟然還有女人,問到,你為什麼不和她一起住。

陳默舉著小扁仰頭喝了一大口,嘆了口氣說,她反對我唱歌,想讓我有一個安定的工作,然後和我結婚。

我點點頭,試探性的問到,那她和你分手了?

陳默低下頭,好像很痛苦,說,沒,她知道我不容易,每個月還給我很多錢,只是不和我在一起了。說什麼時候不再唱了她再回來。

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陳默喝了口酒,隨手把身邊的吉他抱在懷裡,默默的看著它,似乎很心疼,過了一會才低聲說到,我從小就喜歡著么個玩意。真的不想就這麼算了。

我端酒瓶,自己灌了一大口,而後惡狠狠的對他說,那他媽的就堅持下去,我聽過你的搖滾,肯定能行。

陳默卻沒有反映,簡單狹小的屋子裡似乎還迂迴著我的迴音,短暫的安靜之後,陳默突然發出低低的啜泣。啜泣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哭了出來。

可我真的很愛她。陳默在竭斯底里的哭聲中喊道。

我看著這個男人,覺得很難過。監獄的生活早已讓我喪失了血性和感情。麻木讓整個身體沒有任何支撐點。我甚至有些羨慕陳默,羨慕他有這麼清澈的理想。

而這個她,無論是搖滾,還是那個女人,都是陳默的一條致命肋。

8

在很快到來的這個冬天裡,陳默終於已經到了無法在北京生活下去的地步。

他濃烈的唱法太具有攻擊性。幾乎被北京大部分的酒吧所了解,很多酒吧對他提出了要求,讓戰國樂隊選唱一些抒情調的歌曲,以免剛響起前奏就震跑客人。

面對酒吧里大多只是來泡夜和調情的客人來說,陳默的搖滾似乎只適合倉庫。

吶喊,搖擺的長髮,重金屬。讓每個酒吧面臨虧損。盛滿各種名酒的高腳杯里被震出了大片的漣漪,刺耳的POLO讓沒有音樂知識的人捂起了耳朵。每個酒吧的老闆們只好在客人逃跑以前把他們趕走。

很多時候音樂都會被當場切掉,管理人員在舞台下面斥責戰國的唱法,陳默不做任何反映,臉上的依舊是剛才演出時沉寂的表情。等到音樂再想起,人們以為會聽到一些流行的小資音樂的時候,聽到的,卻還是陳默的撕心裂肺的叫喊。

沒有人發現他們,早已搖晃的戰國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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