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兒的生活像花兒一樣 第四章 漂流生活

回到大刀出獄的這一天。

把大刀送回家路上我一直心神不定,晚上去大刀家吃飯對我來說有點發憷。其實大刀進去這幾年我一直心神不定,就像現在這種心神不定,畢竟大家不是靠打架吃飯的,也都有固定的工作。進監獄不是住賓館,睡一覺就能出去。給大刀惹了八年的災難,這些年我甚至都沒有結婚,總覺得倘若我好那就是對大刀的背叛。大刀進去之後我也就再沒有打過一場架,跟這群人聯繫也逐漸少了起來,只知道吉光和阿強一直在一起,做一些打法律擦邊球的買賣,撞球廳,投資公司,包工地之類。總是和邊緣人打交道。加上吉光本身就有錢,於是名聲在外。聽耗子說吉光也邀請過耗子去他公司,耗子沒有去,自從大刀進去之後耗子見了我也總是悶悶的,好像大刀的事是他的錯。倒是小飛聽了吉光的建議去跟了一個房產老闆,跟他當司機。那房產老闆好像和吉光有過合作,後來才知道是賭場認識的。在外面玩的也都知道這個老闆,有錢,豪賭,喜歡接觸社會上的一切不良的東西,但不涉黑。也算是小飛的一份穩定工作。彭鵬一直都在國外,大刀出事他就不知道,似乎對這些事也沒有什麼意見,屬於大場面的人,對鬥毆這類活動不感冒,但只要惹上這個傢伙那必定毆鬥。或者說,彭鵬是可以文明解決問題的,但你要是不跟他文明,那他就直接上升到野蠻。

也就是說,這些年其實大家都各自漂著。

其實說是各自飄著也不準確,大刀進了監獄之後,我自由散漫的生活也就徹底終結了。我老爹把當時已經二十多歲的我痛打一頓,打了我沒一個星期,就把我安排到了機關。

我老爹是當官的。官不大,但夠用。所以我從來不好好上學。一直也不好好上班。拒絕他給我安排工作。這是我們這個偉大祖國母親孕育出的通病。

也就是說,大刀近了監獄,我進了機關。

所以,與其說這些年大家各自漂著,不如說,這些年大家都在背著我漂著。

各種想法糾纏在腦子裡想了一路,醒過神來發現車已經開到了機關門口,整個駕駛過程猶如酒後駕車,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把車停好,心情更加沉重起來,這種沉重不同於大刀入獄的沉重,不同於兄弟們都各自背著我漂著的沉重,這種沉重來自於這個地方。來自於我每次邁入機關大門的時候,這種沉重就像龜殼一樣無形中吸到我的後背上。讓你步履維艱。

雖然大刀的出獄讓我一時想起了許多事情,但是大刀出獄的這件事情著實是一件讓我高興的事情。這種高興就像是小時候上學,老師突然通知你明天要去旅遊,或者明天下午第二節課不用上用來打掃衛生,或者說明天凌晨有一場世界盃或者NBA。都能讓你高興的徹夜難眠。

自從大刀入獄之後,我就再沒有因為某件事讓荷爾蒙興奮起來,我就像一個陽痿的病人,各種事情就像各種小姐,無論她們如何挑逗,我的小弟弟就是那樣垂在那裡,不悲不喜。

大刀的出獄著實像給了我一顆偉哥。

想到晚上的事情,無論怎麼樣,兄弟們可以又聚在一起,可以和大刀講講這些年的事情,靠著這種信念,我大步走進機關大門。

剛邁進機關大門,我才想起今天曠了快一天的工,一會還要去領導辦公室解釋。於是剛才所有的心理安慰全部作廢,心情頓時又沉重了起來。

有時在網上會看到一些嘮叨,比如當上班的心情比上墳還有沉重的時候,職場教會我們三件事,要麼忍,要麼狠,要麼滾。其實我比這些嘮叨要嚴重一些,每次上班,我的胸前都彷彿帶著一朵小白花,恨不得在上班的路上就把自己埋了。我不狠,也不敢滾,於是就只剩下忍了。

我記臨近機關的前一天,我的某個叔叔對我說,其實機關工作很好乾,酒杯美女圍著轉。上班睡覺下班干,晚上回家省頓飯。然後他又跟我說,我們單位某某某,入黨七年作風優……說到這他頓了一下,這個在機關宣傳部多年的老油條已經不怎麼會說人話,對外宣傳高風亮節,對內全部是烏七八糟的東西。自己都拿自己開涮,說出話來全是宣傳詩。說到入黨七年作風優的時候他實在沒有什麼押韻的下句,於是轉為白話文,他說,我操入黨七年,有一年七一他竟然問我七一是什麼節日。說完我和我老爹都沒有笑他自己在那哈哈哈的笑。

我看著他的笑容覺得他比大刀在外面打架時的表情要猙獰的多。

剛走到樓道口,一輛車從後面超過我停了下來,我看到車牌知道這是機關某位大領導的車子,於是瞬間放慢了步伐,停在原地拿出手機裝做打電話。

領導從車后座下來,他的秘書從副駕駛下來,我注意到這個秘書瞪了我一眼,而後跑起來,他跑步的步伐很矯健,三步變作兩步的跑到樓道口,然後恭恭敬敬的把樓道口的門帘掀起來。

之後領導昂著頭,因為他肚子太大,所以實在沒有胸可挺。只好昂著頭挺著肚子走了進去。

這就是我裝作打電話的原因,我不願意去給他掀開帘子。這不是互相尊重的問題,不是傳統美德的問題。更不是給孕婦讓座的問題。

簡單點說,如果讓我選擇當一種動物,如果我當不了狼,那麼我可以當豬,可以當猴子,可以當長頸鹿,甚至我可以當蒼蠅。

但是,我就是他媽不去當狗。

有些東西是有些人永遠也學不會的,比如下車一隻手開車門另一隻手擋著車頂讓某領導下車。比如跑在領導前面給領導掀開帘子打開門。之類種種。

不過後來我也釋然了,對於某些領導來說,你開門的時候倘若不給他用手遮住車頂。他必定會撞到車框的。

比如後來我參加了一個領導的葬禮,整個過程大家都對領導的死因緘口不提。只是司機在葬禮上哭的最痛。一直到最後我才知道,原來是這個司機停車的時候沒有注意,停到了一個排水溝旁邊,於是領導一下車一頭栽了進去。

這件事發生在白天,並且死者沒有飲酒。就像一個笑話。

這件事後來傳了出去,沒有什麼影響,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對城市建設有規劃權威的領導竟然會死的這樣匪夷所思。

但這件事是這位領導司機親口給我講的。當時我就相信了。因為對於這些人來說,他們已經喪失了觀察能力。喪失了防禦能力,喪失了基本的做人能力。

他們是不會下車前先看看左右前後上下的路況的。

而這種笑話嗎,對於這個一年能吃掉一個航空母艦的機構來說,有太多太多了。

我記得韓寒在《向少年啦飛馳》里寫過一句話,好像是對於某種讓他失去信心或者徹底厭惡的事情,他只有四個字,那就是無話可說。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其實上學的時候我還是很能說話的,雖然我也不太喜歡學校,也不太喜歡老師,但那是很膚淺的態度,因為沒有一個倒數第一名會喜歡老師喜歡學校的。但實在沒有上升到體制問題,對於考試也沒有考慮過這究竟是不是教育的問題,因為我沒有考多少場試就被開除了。我只是記得那時上學的時候我確實很能說話,經常因為上課說話被老師叫到後黑板罰站,然後又因為和最後一排的學生說話而被趕到出教室,結果我又因為在教室外面和鄰班正上自習課的班花說話直接被老師叫了家長。

我記得那時真是說的眉飛色舞喜上眉梢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的。

其實究竟什麼時候我開始越來越不喜歡說話,就連我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也許就是那四個字。對於某個地方,某件事,某個人,真的是無話可說。

想到這,本來要去領導辦公室的雙腿立刻掉轉了方向,出了機關上了車插上鑰匙鬆開離合踩上油門放下手剎,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排氣管冒著熱氣,汽車輪胎髮出刺耳的聲音,機關門口的保安還沒有看清是誰的車我就已經絕塵而去。

工都曠了,還解釋個蛋。

離去大刀家吃飯還有幾個小時時間。我把車開到老驢公司門口。

老驢因為長得像驢所以大家都叫他老驢,當然這是一句廢話,但有些廢話是必須要說的。

老驢也是我的初中同學,但不和我一個班,後來和大刀火拚的幾場架老驢也都有參與。但這個傢伙打完架就立刻回家寫作業了。這是一個挺極端的哥們。因為是我的鄰居,所以和我關係很鐵。後來因為我加入了大刀的團伙所以和大刀的關係也很不錯,但最後也沒有加入進來。但始終是和大刀團伙走的最近的一個人,最終沒有加入的原因其實很簡單,老驢,是真的來上學的。是真的背書包來上學的。

換句話說,老驢的書包不像我和大刀的書包,老驢的書包是一陣風刮不起來的。

大刀進去的時候老驢也不知道,因為他當時正在某名牌大學讀研究生。

開始的時候,老驢是這群人里唯一讀大學的。現在,老驢是這群人里唯一讀研究生的。

一直到研究生畢業,老驢又回到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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