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
魔都自古繁華。
不僅僅是白晝,到了夜晚,高樓大廈燈火輝煌,幾十層的建築堆積在一起,遠遠看去,如同一排指向天穹的劍,這座城市,便是一座劍池。
燈火要比漫天星辰更加明亮璀璨。
然而,今夜卻是不同。
時間剛入傍晚,本應該是晚高峰的時候,然而西天的紅雲卻見不到分毫,便是太陽,也幾乎沒有了。
烏雲如塊壘,籠罩這座大城。
漆黑,陰暗,原本繁華之城幾乎如同鬼蜮。
狂風挾裹著暴雨,地面積水已經不淺。
魔都自然是有泄洪措施,然而此刻,卻似乎根本發揮不出任何作用。
靠近市中心的位置還好。
因為天色昏黑。
一座座樓房都點著燈,大雨中燈光朦朧,窗子里要麼是厚厚的窗帘,要麼就是一張張站在窗前的臉孔。
上了年紀的臉孔往往表情憂慮。
那些年輕稚嫩的孩子則似乎並未感覺到害怕,甚至會歡呼大叫,滿是驚喜般。
如果太吵鬧了,大概都會被長輩呵斥,拉走。
然後窗前重新換上大人們的愁悶憂色。
人們不是沒見過颱風,但今天的,未免太大了。
從窗內往外看,可以清楚地看到路邊的樹木折斷,被吹飛的樹木捲起來,撞在一棟大樓的廣告牌上,頓時火花四濺。
那些垃圾桶,掛在室外沒有來得及收起來的衣服……都被吹到了大街上,小巷裡,被打得濕透。
有的大樓表面的玻璃竟然硬生生被風壓擊碎,破爛,露出黑洞洞的窗口。
積水蔓延,狂風驟雨。
宛如末日前兆。
不過大部分人都還算安心。
人類的身軀太脆弱,所以製造了鋼筋水泥的房屋,躲進去,以避風雨。
室外洪水滔天,室內卻安靜祥和。
柔和的燈光,綿軟的床鋪,廚房裡傳來的鍋鏟碰撞聲,都給人以舒緩和放鬆。
很多人躲在室內,無所事事,便登錄網路。
各大媒體早已準備好了新鮮的文章,呈送給用戶。
《千年難得一遇!颱風集體登陸!》
《第23號颱風新鮮出爐,邀你給她命名!》
《中央發布紅色天氣預警!這十個知識點你要知道!》
《各地方組織災害救援演練》
《科普:為什麼今年天氣這麼怪?》
《大雨滂沱?不如聽歌,這幾首經典送給你》
……
媒體撰稿,追逐熱點。
網民們樂此不疲地點擊,轉發,評論。
配合的天衣無縫。
只不過……
那些門路廣的,或者是感覺敏銳的人卻並未參與網上的熱議,而是心中沉甸甸的,如壓重石。
……
一座臨街的老舊居民樓內。
一個幼童正趴在窗口向外專註地看著。
廚房裡母親把晚飯端上了桌:「好飯了,別看了,去洗手吃飯!」
說了一句,女人扭頭卻發現孩子壓根沒動。
她不由臉一沉,向窗邊走去:「聽到沒有?快去吃飯!」
孩子忽然扭頭,說:「媽媽你快看,街上有好多人。」
女人聞言叉腰,氣道:「胡說什麼?這天氣怎麼會有人在外面?」
「真的有,你看啊!」
她懷疑地走過來,向窗外看去,吃驚地發現街上真的有很多人。
足足有數十個,排成整齊的三個隊列。
這些人都披著黑色雨衣,在狂風中奔行。
外面風雨如此之大,縱然是車輛都不敢行駛。
這群人卻能逆風而行而不被吹走,且速度極快。
「啪嗒。」
「啪嗒。」
路面上本已經積起沒過腳面的雨水,眾黑衣人奔行,大起大落,每一步都踩出碩大水花。
忽然一道風吹起了其中一人的雨衣,露出下面的小翻領制服。
窗前的女人面色微微一變。
這些人,竟然是官府的修行者?
這麼大的風雨,他們要去做什麼?
……
「一隊去一號目標點!」
「二隊去二號目標點!」
「迅速查探汛情,五分鐘彙報一次!」
奔行到一個十字路口,領頭的小翻領忽然喊道。
他們正是二司派出查探情況的人員。
這種天氣,普通人根本無法行走。
車輛無法行駛。
只能依靠修行者們。
「是!」
「是!」
風雨中,三隊小翻領立時分成三道,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奔去。
而最終的目的,都是接近大海。
……
山上。
「魔都港口被淹了。」
「我看到了。」
「好些船都翻了,沉了。」
「我看到了。」
「海水上岸了,那邊是什麼工廠么?也被淹了。」
「我看到了。」
「你看那棟大樓,整個被沖塌了,真慘。」
「我看到了。」
「那片村子整個被沖走了。」
「我看到了。」
「那邊的民房也被沖毀了,海水似乎還在蔓延,太慘了。」
「……」
「你怎麼不說話?」程林看向閉嘴的喬婭,問道。
喬婭雨衣的帽子不知什麼時候被風掀開了,可是她根本沒有心思去管,冰冷的雨水胡亂地拍打在她的臉上,額頭,髮絲,從雨衣的縫隙滲透進,她濕了。
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但實際上只是十幾分鐘。
她親眼目睹了「海神」登陸的全過程。
那挾裹著天地之威的颱風集團掀起滔天巨浪,引發海嘯,瞬間衝垮了船隻,衝垮了整個港口,再然後向岸上蔓延,開始吞沒岸邊的建築和生命。
那片村子之前還朦朧可以看清楚,一轉眼就消失了。
那棟大樓大概有十幾層,高級海景別墅。
洪水衝進去,十幾米高,甚至是幾十米高的恐怖巨浪竟硬生生將別墅大樓從中間拍斷!
整棟大樓被腰斬,截斷,轟隆地倒塌,被吞沒。
天昏地暗。
雷霆撕裂暗空。
風彷彿是黑色的,遮蔽了人的視野,她只能看到模糊的景象,這模糊卻已足以令她心神顫抖。
這……
這真的已經不是正常的颱風了。
毀滅的氣息懾人心魄。
這簡直是電影中末日景象的真實再現。
不要說普通人。
便是喬婭身為三品修行者,也禁不住心神搖曳,血色盡褪。
「天啊……」
喬婭喃喃,水潤的眼眸里倒映出怒海雷霆。
程林看了看她的臉,又往下看了看別的,然後挪開眼睛,伸手幫她把雨衣的帽子重新拉上。
「把帽子戴好……」
程林緩緩說。
喬婭忽然彷彿回過了神,一把猛地抓住了程林的胳膊,她的手指被雨水打得蒼白,卻無比用力。
「你說的……是真的?
那個預言是真的?
大洪水毀滅世界?」
程林被她攥的手臂一陣疼痛,咧了咧嘴,才說:「當然。」
「不可能!」
喬婭忽然彷彿恢複了冷靜。
她說:「洪水淹沒一地一城我相信,但全球被大洪水淹沒根本不可能!
地球生態圈是遵循守恆的,
全球降雨說到底是來自於海水蒸發,
但這種蒸發不可持續,
雨不會一直這樣大下去,
總會變小,總會停,
最關鍵的是,陸地不會被淹沒。
全球的水就這麼多,就算兩極冰川全部融化,
也不可能淹沒全部陸地!」
程林靜靜地看著她,然後附和道:「有道理,其實我也蠻好奇的,不過到底會如何,我們靜靜看下去也就好了,而且,內陸或許還會倖存,但魔都肯定不會了。」
喬婭定定看了這個渾身透著神秘的年輕人一眼,咬牙問道:「你究竟是誰?」
程林微微側頭想了想,然後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是你永遠得不到的男人。」
「……」
喬婭眼睛瞪大,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對方還有心情開玩笑。
就在這時候,喬婭的通訊器忽然響了。
她拿出來一看,臉色頓時一變。
隨即,她猛然轉身,邁步就要離開。
程林很意外:「你要去哪?」
「回家!我家被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