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四海 第二十四回 柔情刻骨(一)

面對著蕭遙的追問,憐迎雪也終於承認那日她為救蕭遙給他服下了神農氏相傳至今僅剩的一粒神農丹,那神農丹的藥效也確實如鬼三姑告訴蕭遙的那般,需要用神農氏後人的鮮血做藥引,雖然蕭遙早在心中猜出了幾分真相,但是這時真正在憐迎雪那裡得到確認的時候,想到當日憐迎雪割腕以血助他化葯的情景,整個人仍是心疼不已,也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伊人恩重』這樣一句話。

憐迎雪卻是總忘不了神農丹是放在血菩提核中,而血菩提核往日卻被她含在舌下用作變聲,當日情急之下砸破了血菩提子取出神農丹,如今每每記起當日的情景,總是會羞澀的猶如火燒一般,但是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真讓她重新再選擇一次,她恐怕依然會如當日般義無反顧。

第二日馬車終於行經一條小河,憐迎雪十分欣喜的拿了蕭遙換下的衣服到小河邊漿洗了一番,漿洗的過程中憐迎雪不經意間瞥見自己水中的倒影,看到那副滿頭亂髮的醜陋面容時不禁愣住了。

她一向將這副面具帶在臉上,久而久之習以為常,幾乎已經忘卻了自己時時都帶著一副面具般。

清醒之後憐迎雪雖然發現了面具接縫被江水泡開,但是那時她仍沒想明白一些事情,是以又把接縫的位置重新粘好,到了那日她和蕭遙互吐真情之後,雖然身份和故事都告訴了蕭遙知曉,卻一直到了今日都沒有將面具摘下來。

河水中倒映出的乾枯焦黃的面目,憐迎雪往日幾乎已經看的麻木了,自從當年鬼三姑帝茹夏虛弱時在星河谷中被幾個仇人圍堵,險些遭惡人侵犯後。

帝茹夏便製作了一個恐怖的面具遮在自己的臉上,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她心目中當年那個值得她愛的憐蒼生早已經死去,後來離開她的不過是她的仇敵軒轅氏的軒轅青木而已。

世間男子多薄倖,她再不願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臉,等到後來聖手書生韓廣傑也就是百變星君隱居在星河谷之後,見到了鬼三姑戴著的恐怖面具,又從天元子褚讓三那裡知道了一些當年的功過是非,親自出手立時數月,為鬼三姑製作了一個非比尋常的人皮面具出來。

尋常的人皮面具只能改變易容者的面部特徵,韓廣傑嘔心瀝血製作的面具卻非但能夠完全改變佩戴者的面貌,還能將佩戴者原本的頭髮遮掩,這個面具足足用了百變星君韓廣傑好容易搜羅到的四塊容獸腹皮中的三塊,接縫處獨具匠心不同於尋常人皮面具下頜和髮髻的開口,而是將開口留在了鎖骨之下,除了不能展現出佩戴者的臉色外,即便是表情也能展現的惟妙惟肖不露絲毫破綻,更妙的是這副面具帶著輕如無物不會有任何的不適。

鬼三姑收下了韓廣傑為他製作的這張面具後,便一直以這副面容示人,之後鬼三姑又將一枚血菩提交給了韓廣傑,讓他製作成了一枚可以變聲的胡核含在舌下,時間依舊就連天元子褚讓三和忘憂真人玄真子都快忘了鬼三姑原來的長相,只記得這副醜陋萬分的面容。

憐迎雪從懂事的時候起,就記得母親換過了這樣的面貌,此後每一年帝茹夏來看女兒時也是維持著這副面容,如今帝茹夏逝世,這張醜陋的面具連同那副藏著神農丹的胡核一同傳給了憐迎雪。

憐迎雪初帶上這副面具時,每一次照鏡子又或面對著水面,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已故的母親悲痛萬分,漸漸地這副面容她也看的慣了,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也許再過幾年她便會和當年的母親一樣幾乎忘記自己曾經的面容了。

只是此時在河水中倒映出這副虛假的面容時,憐迎雪卻首次萌發出了掙脫這副面容的念頭……

母親為她安排下的生活,難道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么,她不禁在心中這樣問自己。

洗完了衣服,憐迎雪將衣服擰乾了搭在手臂上。

這時蕭遙已經在一邊搭起了火架,另外選了幾根樹枝在火堆旁豎立了一個支架供憐迎雪晾晒衣服,這處小河邊常有動物前來飲水,蕭遙幾乎沒怎麼費工夫便打到了一支獐子,現在也已經料理的差不多了。

獐子身上滲出的油脂滴在火堆上,發出滋滋的響聲,誘人的肉香順著清風四處飄蕩,等到獐子烤的差不多了,蕭遙又取出幾張干餅放在火堆上。

葯缽也變身成了飯缽,熬上了鮮美的魚湯。

憐迎雪將漿洗好的衣服依次晾好,這才坐到蕭遙身旁,蕭遙見她過來連忙取了一直烤的噴香的獐子腿遞給了她,憐迎雪卻是先取出手帕替蕭遙細細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這才接過了那支獐子腿。

這支獐子腿被蕭遙料理的色澤金黃外焦里嫩香味撲鼻,只是憐迎雪拿在手中卻是顯得有些興趣懨懨的,蕭遙以為她不喜歡獐子肉,又趕忙盛了一碗鮮美的魚湯遞了過去。

憐迎雪接過魚湯,沖著蕭遙笑了笑,輕輕喝了一口便將碗放在了身邊,蕭遙這才發覺憐迎雪情緒有些不對,連忙問道:「憐姑娘你怎麼了,我看你心事重重莫不是身子出了什麼問題。」這卻是關心則亂了,要知道憐迎雪的醫術得到母親死生兩難鬼三姑的真傳,比起蕭遙來不知要高明多少。

憐迎雪突然開口道:「蕭大哥,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這副面容是假的吧。」

蕭遙道:「憐姑娘,我知道這副面具原本是屬於師伯的,後來她將這面具交給了你不是么?」

憐迎雪小聲道:「沒錯,自從我娘去世之後,這副面具我便一直帶著,蕭大哥我昏迷的那些時日,你既然發現了這副面具的秘密,那麼你有沒有……有沒有……」憐迎雪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最終猶如蚊蚋一般幾不可聞。

蕭遙不解道:「憐姑娘,你說什麼?什麼有沒有,我不太明白。」

憐迎雪好容易鼓足勇氣道:「我是想問,在我昏迷的那段日子中,你有沒有揭開過我的面具看過?」

蕭遙連忙道:「蕭某雖然不才,卻也絕不會做出如此下作唐突之事,憐姑娘你昏迷之際,我只是碰巧發現了這面具的破綻,但是絕沒有冒犯姑娘的意思,至於姑娘昏迷之際的衣服也是我在鎮甸時雇來的丫鬟操辦的,姑娘冰清玉潔,在下絕無半點冒犯,蕭某若有半句虛言,他日定當慘死江湖萬劫不復……」

憐迎雪聽到蕭遙這麼說,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但是卻又一種無法明述的淡淡失落一同湧起,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急忙道:「蕭大哥你誤會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見過我的相貌,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蕭遙道:「憐姑娘你雖然終日帶著面具,但是從你的言談舉止中可以看出定然風姿不凡,但是我卻當真並未見過姑娘面具之下的真容。」

憐迎雪聽到蕭遙誇讚她的言談舉止,一顆心不由的撲通撲通狂跳著,輕聲道:「那這麼多天過去了,蕭大哥你為什麼從沒有問起過我,又或者讓我摘下面具來。」

蕭遙撓頭道:「憐姑娘一直將面具戴在臉上,想來定是有自己的苦衷,你既然不願意摘下來,我又怎麼能勉強你。」

憐迎雪道:「那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面具之下的樣貌十分醜陋,你……你還會如以前那般待我么……我是說……我是說你還會永遠守在我身邊么?」

蕭遙顏色一正道:「憐姑娘,無論你是美若天仙還是姿色平庸,對我來說你都是你,這就足夠了,人的相貌一出生時便已註定誰也沒得奈何,相比之下一個人的心靈才是最重要的,有些人生就一副好皮囊卻滿腹污穢(蕭遙這時卻是想起了九陽山紫陽觀中的尹天成,這人生就一副堂堂相貌,但是卻行事下作讓人不齒),而鬼師伯她即便以醜陋的面目示人,也要勝過那樣的人百倍。」

憐迎雪有些欣喜又有些忐忑道:「蕭大哥,你心裡真是這麼想的么?」

蕭遙鄭重的點了點頭,他這一生中見過的最為美艷的女子莫過於玄羅神教玄羅四凶陰屍毒浪四使中的浪使,此人可謂是媚骨天成國色生香,即便與之為敵蕭遙仍曾驚艷於她的妖媚,然而浪使空有一副傾國傾城之貌,內心卻要比毒蠍還要猙獰可怖的多。

憐迎雪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伸手捏在了面具的接縫處,扭過頭將整張面具慢慢揭了下來。

銀色的亂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猶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墨色長發。

憐迎雪慢慢的轉過身來,蕭遙終於瞧見了憐迎雪面具之下的容貌,首先進入眼帘的便是一塊硃紅色的胎記,猶如一抹濺到臉上的血痕,在憐迎雪白皙的皮膚映襯下更顯觸目驚心。

蕭遙這時才明白過來憐迎雪的擔心是什麼,他沒有說什麼,因為此時一切言語都是蒼白的,他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了憐迎雪他的答案。

只見他上前幾步,輕輕的抱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憐迎雪,低下頭輕輕地吻在了憐迎雪的額頭殺上,他的動作很輕卻很堅定,他的心出乎意料的平靜安寧。

憐迎雪伏在蕭遙懷裡,感受著對方溫暖而又堅定地懷抱,眼淚終於忍不住簌簌的流了下來,這一刻她知道她找到了那一種幸福,那一種每一個女孩都在追尋苦求的幸福,那一種母親為之著迷又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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