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於淵 第九回 蠅蟲泣血(一)

卻說胡公公當日收了那神秘人的十萬兩銀票,而後用言語瞞混過了那十幾名昏迷的錦衣衛手下,這些人頭腦簡單還真當自己大意被人迷倒,多虧了胡公公出手擊退了來犯才保住了性命。

原本這些個錦衣衛對胡公公雖然懼怕卻暗地裡沒少鄙夷,畢竟他們一身上下俱都完整總覺著是要強過胡公公這等殘廢一頭的。

這年頭雖然閹黨勢大,但是卻也管不住別人的想法,只是十幾人以為承了胡公公的情之後倒是恭順了許多。

一行人而後行路更加謹慎,倒也一路平安的到了開封府的地界。

開封府尹劉安山親自率領鬼手凌寒等人出城十里相迎,給足了東廠錦衣衛的面子。

這胡公公倒倒也似是雷厲風行好公忘私的模樣,剛到開封府便人不歇馬不停的帶著手下十幾名錦衣衛趕往開封府死囚大牢連夜提審了朝廷要犯,這朝廷重犯卻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在開封府被神拳方長啟和鬼手凌寒二人合力擒下的鬼門關三當家——疤臉鬼面。

要說這疤臉鬼面雖然性情蠻惡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但卻也不失為一條響噹噹的漢子。落到府尹劉安山手裡,日夜受那嚴刑之苦皮鞭烙鐵那是家常便飯,只覺得一輩子所受的折磨也不如這一個月多,便就是這樣疤臉鬼面也沒有半句告饒或是把鬼門關山寨所在的秘密吐露哪怕一個字,直讓個開封府尹劉安山恨得牙根痒痒。

待到胡公公提審之時,疤臉鬼面卻是早就脫了人形,原本他被人稱作『疤臉鬼面』便是由於面相生得極惡,右臉上更是有一條猙獰的刀疤如同一條肉蜈蚣般從額頭一直蜿蜒到嘴角,但那時縱然猙獰卻還好歹有個人樣,最多說是七分像人三分像鬼,可是在這開封府昏暗的死囚大牢內呆了個把月後,便再也看不成三分的人形。

府尹劉安山恨他死硬不肯招供,又因連日來鬼門關山賊屢屢襲擾開封府周邊商道積攢了一肚皮的怨氣,這些天盡數的撒在了疤臉鬼面的身上。

想那鬼面本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現今周身已經很難找到一塊完整的皮膚,他整個人被鋼索吊在了半口中,身上的衣服早被扒下赤裸著如同屠夫手下待宰的肉豬一般,右臉上猙獰的刀疤在這些天身上縱橫的爛傷映襯下竟然變得那麼的尋常。

胡公公一進到這間牢房也忍不住的眉頭微皺,都說東廠和錦衣衛的監牢是這世上最恐怖最陰暗的地方,依他看來這開封府大牢也不遑多讓。

將開封府死囚牢里的衙役盡數支了出去,胡公公拉過一位錦衣衛護衛低聲說了幾句。

這名錦衣衛官拜總旗正七品的品階,乃是這十幾名錦衣衛中的頭目,只見他面露難色,為難道:「大人,我怕這傢伙挨不住啊。」

胡公公冷哼一聲眼中厲芒一閃,那名錦衣衛總旗不敢再言,便去一旁指揮著手下開始準備刑具。胡公公陰陰一笑,從袖裡取出一條花白手帕遮住了口鼻,再看了一下手下錦衣衛的動作便轉身離開了這間牢房。

轉天一早鬼手凌寒還在家中就聽到了這樣一個消息,朝廷重犯鬼門關三頭領疤臉鬼面昨夜在開封府死囚大牢畏罪自殺了,這本就是歷朝獄卒兵丁貫用的手段,凡是朝廷重犯在牢里受嚴刑拷打不住死了的便都稱畏罪自殺,只因罪囚多蠻惡緝兇多靠酷刑逼問,所以這些犯人就是不明緣由的死了上頭往往也不會追查。

鬼手也只是一時沒有料到疤臉鬼面這個硬抗了開封府月余嚴刑酷刑的漢子,竟然只一夜便被東廠監察使胡公公凌虐死了。

等凌寒趕到牢房時,開封府的屍官正在收斂鬼面的屍身,準確的來說這已經很難看得出是一具人的屍體了。

雖然凌寒眼見了鬼面遭受了一個月的非人酷刑,但是在他現在看來鬼臉縱是在挨開封府三個月的拷打,便也勝過昨晚那一夜,凌寒現在甚至都有些悔恨為什麼自己當日擒住疤臉鬼面時沒有『狠心』給這個黑道漢子一個痛快。

但是凌寒他只是一個巡捕,一個有了那麼一丁點小名氣的捕頭,一個在官場里人人都能踩死的差人。

胡公公見到鬼手凌寒便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直似沒看到這個人似地,輕飄飄的丟下一句「開封府也是當世名城,怎麼這死囚大牢內的刑具卻如此寒酸破爛不堪使用。」後便拿著他那條花白的手帕輕輕擦了擦手在手下錦衣衛的幫扶下上轎離去。

開封府後衙會客廳內,府尹劉安山陪在客座,卻把主座讓給了胡公公。

眾人坐下後,只聽劉安山開口道:「胡大人為開封之事一路奔波旅途勞頓甚是辛苦,本府惶恐特在飄香樓為胡大人備下薄酒接風洗塵,還望胡大人賞臉。」

胡公公卻是一臉正色道:「咱家只知道盡心為蔣公辦事,小小辛苦何足掛齒,開封府外匪患不除如何能有心思飲宴。」

劉安山初見這胡公公,也不知其是否真如此忠於職守,一番心意被頂撞回來也不惱怒,笑道:「胡大人教訓的是,諸位大人旅途勞頓本該修養幾日,只是城外不寧鬼面一去恐賊人有變,胡大人忠於職守實在是我輩楷模。凌寒聽令,即刻點齊人馬隨諸位大人征討逆賊。」

一旁的凌寒連忙起身,剛要跪下領命。

卻聽胡公公陰聲說道:「區區鬼門關山賊如何還需這等勞師動眾,雜家此次南來帶有十幾位錦衣衛好手,個個都是能征善戰之輩,疥癬之患兵到匪除,劉大人和諸位高賢護的住開封府城便可。」

這鬼門關山賊盤踞河陝交接之處多年屢屢征討不下哪是易與之輩,劉安山見這胡公公如此託大,剛想好心提點幾句,那胡公公卻哪還容他多講早已一拱手帶著手下離去。

胡公公這般的傲慢輕忽縱是劉安山這般的城府也惱了起來,想他堂堂開封府尹官拜從三品金階,這胡公公只不過是一名小小的監察使不過從五品的銀階,要不是看在他是東廠蔣公手下的奴才,劉安山對這閹人哪會如此恭謹。

鬼手凌寒侯在一旁,劉安山心裡暗暗想到卻也要叫這無禮之輩吃些苦頭,一者顯出鬼門關山賊聲勢之壯非是開封府虛諉,二者也好叫那胡公公服了軟。便囑咐凌寒暗中點齊人馬兵丁戒備,但卻先不要馳援胡公公一行。

凌寒心知這官場中的骯髒,心裡暗嘆一聲,領了印信拿去召集人馬兵士不提。

胡公公帶領著手下的十幾名錦衣衛各騎了馬匹便出了開封城,延開封府一帶的官道一路行去,剛開始的時候十幾名錦衣衛隨從還在暗罵胡公公託大傲慢不知好歹,竟然拒絕開封府派兵襄助的美意,顯然是不安好心準備拿他們這些護衛的命去拼那鬼門關的賊人,故而一個個手握刀柄如臨大敵,甚至有那私心想著但當賊人勢大便舍了這胡公公四散逃命的打算。

但眼看天色漸暗,一行人漸漸地行遍了開封府鄰近的幾條行商的官道,卻未真箇遇到哪怕一個山賊流寇,便漸漸轉了念頭真當這鬼門關的山賊徒有虛名不堪一擊,這不才一聽到東廠錦衣衛的名號便被嚇得不敢露面了。

更有的暗暗想到還是胡公公這等閹人姦猾,這鬼門關山賊既然如此不堪膽怯,那哪還需平白將剿匪的功勞分給開封府的蝦兵蟹將一份,當然是他們東廠和錦衣衛獨享為好。

只見那先前的錦衣衛總旗騎著胯下的黃花馬趕到胡公公身旁,討好道:「胡大人神威無匹,這鬼門關區區的山賊流寇,聽聞胡大人您的名號早就望風而逃不知所蹤了。」

胡公公這時出來討賊倒也不好再坐轎子,此時亦騎了一匹青驄馬,先前方出城時他自己也自瑞瑞不安,生怕那日塞給他十萬兩銀票的蒙面神秘人哄騙與他,如今見這鬼門關的山賊竟然真如神秘人那日所說的退走,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聽到這總旗的稱讚不禁暗暗自得,大言不慚道:「其實那日你等被賊人施藥暗算,雜家便和這些賊人交了手,那鬼門關領頭的被雜家使重手打成了重傷。如今恐怕早就命不久矣,鬼門關這幫零碎如何還敢在雜家面前放肆,想是早就逃出了這河南境內。」

一旁的一位錦衣衛小旗聽到那總旗和胡公公的對話,也拍馬湊了過來,急道:「那咱們這趟豈不是空手而回,沒有些收穫如何向上面交差啊。」

胡公公聽了小旗這話也是眉毛微皺,雖說只要這開封府一帶的官道太平了,自己此次的任務就算成了。但是手底下沒打殺幾個賊子終是顯不出自己的本事,回京之後也不好取信於人。

正這時被派往前面探路的另一位錦衣衛小旗飛馬回報道:「啟稟大人,前方官道的西北方向有炊煙升起。」

胡公公聞言,抬頭向西南方向看去,果然炊煙渺渺隱約可見,想是人煙聚集的村落,看那煙的形狀粗細偏離官道距離此地約有幾十里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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