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張家連著兩輩都是兒子多女兒少。張氏父親那一輩,張老太太生了六個兒子後才開始生女兒,倒是一口氣連著又生了仨,可前面兩個都夭折了,最後卻只落下了三姑娘。

張老將軍當時沒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將門嘛,只要兒子夠多就好了。而且那個時候成祖還在世,張家也不敢搞什麼聯姻,老老實實地低頭娶媳婦就行。

待到了張氏這輩,男多女少的形勢依舊沒有什麼改觀。

張放這裡前幾個孩子都是兒子,就兩個嫡女,除了我這個嫡長女張氏,張二姑娘已是嫁了賀秉則,沒得嫡女可嫁茅廁君了。

張氏二叔那裡也差不太多,倒是有個嫡女,不過今年虛歲才不過十三歲,還不到許嫁的年齡。

剩下的三叔、四叔之類的,就更別提了,有的眼下還沒能生出女兒來。

楊嚴看出我的驚訝,嗤笑一聲,說道:「應該是靖陽張翎的女兒,我和九哥將你們家女兒扒拉了一遍,也就是他的長女符合條件。不過那丫頭今年才十三,我前年去靖陽時倒是在街上碰到了一回,不大點的丫頭騎一高頭大馬,抽得那馬發瘋一樣地跑,就這樣一個野丫頭,還貌美品淑,嘿!你們家人也真敢睜眼說瞎話!是不是都拿你當女則用了?」

我沒心思理會楊嚴話語里的譏諷,心裡只一個念頭,果然不出所料,一旦確定我這個皇后要沒用了,張家便要打算拋棄我這個女兒了。

他們聽從我的意見,打算正式與茅廁君結盟,可卻不相信我這個齊晟的皇后可以起什麼作用,於是,便要送另外一個女兒過去了。

哪怕這個女兒才剛剛十三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我不說話,楊嚴也停下了嬉笑,目中似有憐憫之意,輕聲問道:「你是個什麼打算?」

我失笑,反問他:「這話應該你問你九哥,問問他是個什麼打算。」

楊嚴默默看了我片刻,說道:「九哥說,既執手,永相候。」

我聞言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楊嚴,感嘆道:「酸,真他媽酸啊!你從哪聽來的這麼肉麻的詞?」

楊嚴驚訝地挑眉,「哎?你們女人不是都喜歡聽這個嗎?戲文上可都是這麼寫的。」

我鄙視地瞧了楊嚴一眼:「戲文上還說窮書生能娶丞相女兒呢!你信嗎?」

楊嚴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道:「九哥說問問你的意思。」

這還用問嗎?我不由冷笑,如果他毫無此意,早已是直接拒絕,哪裡還用得到來問我!

我想了想,笑道:「我的意思是沒意思。」

楊嚴一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嘲弄地撇了撇嘴,答道:「就是沒意思,你只要把這話捎到了,他自會明白了。」

楊嚴沒說話,沉著個臉往床下爬。

我跟在他屁股後面也下了床,低聲問他道:「你飛檐走壁進來的?那功夫好學嗎?」

楊嚴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答道:「好學,你去重新投個胎,從頭學個十幾年也就會了。」

我琢磨著投胎這事不太好辦,還得去找司命星君那廝商量商量再說。

送著楊嚴出了內殿,就看到外面正躺在地上昏睡的寫意,我這才又想起一件要緊事來,又趕緊囑咐楊嚴道:「對了,叫楚王幫著查一下寫意這丫頭,據她說她有個弟弟扣在齊晟手裡,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楊嚴問我:「哪個是寫意?」

我指了指他腳下,「哪,就是你腳邊上的那個。」

楊嚴低頭看了看,應道:「行,知道了。我給她用了迷藥,過不一會就能醒了,只會當自己打了個盹。」

我點了點頭,眼看著他手已扶到了殿門上,心中忽然十分地不舍,想也不想地說道:「明兒再來啊!」

楊嚴的身子就僵了一僵,轉回頭神色怪異地看我。

我也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尼瑪,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呢?

楊嚴卻是嘿嘿地笑了,低聲問道:「真拿我當姦夫了?」

他這樣一說笑,我的尷尬之意反而沒了,索性咧著嘴笑道:「哪啊,這分明是青樓姑娘送客用的客套話。」

楊嚴臉皮子沒我厚,頓時笑不下去了,掩飾地輕咳了兩聲,轉身出了殿門。

我透過門縫探了探頭,就見他身子輕巧地往上一躍,手已是攀住廊檐翻身上了屋頂。我放了心,爬回床上繼續睡覺,可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齊晟不殺我,是因為我是張家的女兒。

張家高看我,是因為我是齊晟的皇后。

趙王、茅廁君等人肯理會我,是因為我是齊晟的皇后、張家的女兒。

離了張家女兒和齊晟皇后這兩個身份,就我這個人來說,其實狗屁都不是。

這一切我明明都很清楚的,卻依舊混到這麼個凄慘的境況,我真是個蠢貨。

白忙活兩年多,上不能討老闆歡心,下不能得員工忠心,內無心腹宮女內侍,外無得力重臣猛將,眼看著連自己娘家都打算要另謀出路……

若不是齊晟放張老太太進宮這事引起了我的懷疑,我怕是就要真的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倒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裡不知怎地就落了水,那水冰涼,沁人心骨,我被凍得一個勁地哆嗦著,心裡還慶幸反正自己會水,淹不死的。於是我就拚命地划水,眼看著就要上岸了,岸邊卻突然多了一個齊晟,輕輕一腳就將我重新踢入了水裡。

我不屈不撓地繼續往岸上爬,他站在岸邊一次又一次地將我踢入水中。

最後一次的時候我終於急了,躍起身來高聲罵道:「齊晟,你大爺的!」

這一罵不要緊,人一下子從夢境中掙扎了出來。

睜眼一看,齊晟正黑著個臉站在床頭,綳著唇角看我。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立刻將我殘存的兩分睡意立刻震了個乾淨!我「噌」的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往後退了退,戒備地看向他。

自從上次之事以後,他雖然經常來我宮中,卻只去後殿看小娃娃。

我也不想見他,所以算著他快來的時候,就趕緊叫乳娘把小娃娃送回後殿去,自己則躲入寢殿。

如此一來,我們兩個已是多半月沒打過照面了。

他負著手站在那裡,不說話,只沉默地打量我。

我緊張之餘不忘瞥了一眼外面,見天還黑著,一時有些糊塗眼下到底是什麼時辰,楊嚴走的時候已是後半夜了,怎麼我睡了這麼長的一覺,外面天還沒亮?

我下意識地掩緊了睡袍的衣襟,就見齊晟的眉頭明顯地皺了皺。

我也覺出自己這個反應太沒氣場了,趕緊又鬆開了手,故作淡定地對齊晟說道:「皇上,做這檔子事要的是你情我願,這樣才有樂子。你若是真想,我配合你,保證你叫你快樂,可你若是想用這個羞辱我,我只能說你錯了,又不是沒睡過,我孩子都生了,早就不覺得這事有什麼難堪了。」

齊晟就靜靜聽著,既沒有被我激怒,也沒有暴走。

我面上帶著緊張之色,腦子卻是在飛速地轉著,他突然出現在我床前,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也省得我費盡心機找機會與他「坦露心扉」了。

可不知怎地,腦袋還是一陣陣地發暈,身上也沒什麼勁,我索性又躺下了,暗暗思量著今兒這事要怎麼說才不會引起他新的懷疑。

我閉上了眼,醞釀了一下情緒,壓下眼眶中湧上的一股熱意,這才又啞聲說道:「齊晟,咱們都坦白了說點真話,怎麼樣?」

好半天,才聽得齊晟淡淡說出一個「好」字。

我扯著嘴角自嘲地笑笑,說道:「我很佩服你,齊晟,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心思深沉,這般能忍的人。」

齊晟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只靜靜地站著。

「你其實早就知道我在暗中促合張家和楚王的聯手,知道我一直在謀取太后之位,但你卻一直隱忍不發,因為你很清楚,只要一日宮內沒有皇嗣誕下,我就沒法起事。所以你才會一直不肯睡後宮,甚至為了避免有人渾水摸魚將有孕女子混入宮中,你連女色都暫時戒了。」

這才是他登基之後就不再親近女色的真正原因,去他大爺的潔身自好,至情至性,貫出情種吧!

我睜開眼,平靜地看著那綴著各色香囊的帳頂,上面有花開富貴,有龍鳳呈祥。

「你為新帝,雖然名正言順卻根基尚淺,再者宋太后曾主持後宮多年,多年的勢力不是一朝可以盡除的,所以你能做得只是忍,在忍耐中暗中謀劃,在朝臣中培植自己的新晉實力,然後靜靜地等待著時機。」

說到這裡,我停了片刻,才又繼續說道:「你忍了兩年,然後上天給你送來了一個機會,雲西叛亂。你雖然做出舉棋不定的模樣,其實心中早就定了楊豫去平叛,因為只要楊豫帶兵一走,楚王那裡就失去了依仗,可以由著你揉捏了,是不是?」

齊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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