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2299章 狀態重置

義體高川敏銳感到了某種變化,更讓他驚異的是,他似乎聽到了三仙島本身發出的聲音,那是一種需要依靠敏銳的感覺和高度的想像力才能為聲音,其本身並非聲音的某種感覺。他直覺意識到,援兵已經到來,轉機隨時都有可能出現。這種意識就如同救命稻草一樣,強烈地刺激他的精神,讓他的自我認知有了一種彷彿迴光返照的活躍——這是在他的感覺中,極為漫長的時間以來,最能讓自己感覺到自己仍舊存在的活躍。

他仍舊無法感受到太多,仍舊覺得自己就如同一個虛無的靈魂,被囚禁在空曠黑暗的宇宙中。但是,至少不會立刻就「睡著」,生怕自己永遠都無法醒來。他迫切想要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他仍舊在積極地思考,哪怕自己無法去驗證這些思考,無法去執行任何一個步驟。單純的空想,飛速旋轉的思維,彷彿產生了某種不可見的引力,正在將自我人格碎裂的部分彌合起來。

他越來越清楚自己是誰,過去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晰。如果將他之前的感覺,形容為一種「宇宙大爆炸般無休止地膨脹和稀釋」,那麼,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宇宙的擴散達到了某個臨界點,正在產生某種轉化,在一種奇妙的狀態下,膨脹和稀釋被轉變成壓縮和凝聚」。

這種轉變是如此迅速,彷彿只是一種概念上的轉換,是只要過了某個臨界點,就會自然發生的情況。但義體高川覺得,這絕對不是自然而然發生的。在自己可以感受到的邊界之外,在自我的外側,有某種關鍵的東西帶來了這個契機,促成了這個臨界點的抵達——若沒有這個關鍵的東西,自我的碎裂、膨脹和稀釋——無論哪一種,都是負面意義的——將會永無休止,無限靠近臨界點,卻完全無法抵達臨界點,然後,自我就會在這種極度的負面狀態下徹底瓦解。

有什麼東西,在外邊推了自己一把,讓身為高川,不,應該說是讓身為「義體高川」的「自我認知」重新回到人格消亡和誕生的循環中。

義體高川覺得,如今的自我認知,是在這個循環中重置的——度過了那個微妙的臨界點,讓「自我」誕生的大爆炸重新開始,一絲不苟地按照原有的模樣重置了。

這是無比奇妙的體驗,也是無比複雜的體驗,義體高川可以描述一部分,卻有許多超乎想像力的,根本無法去形容的過程是他無法描述的。

而且,不僅僅是自我意識的恢複,還有更多新的感覺產生。假若說,原本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虛無的幽靈,被關押在一個無法接觸的軀殼內,雖然不是對外界沒有半點反應,卻也是沒有太大的感覺。那麼,現在,一直都有的感覺正在變得更加明顯,新的感覺正在產生。舊有的和新生的感覺,就像是一條條絲線,將這個虛無的靈魂和實在的軀殼連接起來。

以前形容自我和義體的關係,就像是「棉花結結實實地填充在布偶外皮里」,現在,這團已經變得稀疏的棉花團,正在改變形狀,不再是「一團」,而是「一根根線」,在這個「布偶外皮」內穿插,形成一個足以支撐這個外殼的骨架。

雖然不再是「血肉」了,但是「骨架」已經重新出現,那麼,自我意識和義體的重新聚合也就重新有了希望。

義體高川沿著這些新產生的「絲線」,不斷用自我認知對其進行加固,加粗,沿著這些增殖的「絲線」,去更多地觸碰義體,重新去把握義體的實感。他的意識在這個過程中,穿梭了難以辨認的距離,也遇到了重重的阻力。而這些阻力,他認為正是源於三仙島對義體的控制。

三仙島對義體的控制是強有力的,主導性的,但這種情況的前提,正基於義體高川自我意識的衰減,以及自我內在感知與義體實在感知的分離。當他重新和義體搭上線,重新對義體的存在有了實在感時,他可以清晰覺察到,三仙島對義體的控制力正在削弱——自己佔據了一部分,三仙島就要退出一部分,而這正是三仙島尚處於事先設定好的某種機制的證明。

三仙島的暴走是無意識的,就像是計算機程序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運轉時,產生了bug。但是,應對bug的保險機制並沒有消失,它只是沒有被觸發而已——現在,義體高川藉助外來的力量,成功觸發了這個保險。他不知道這個過程是怎樣,但是,只能說,在三仙島暴走後,這個保險就一直在等待觸發。

義體高川意識高度集中,精力愈發旺盛,思維飛速轉動,而且不再有那種在「真空中懸浮,什麼都碰不到」的虛無感。他越來越能清晰感受到,自身的精神思想在主導一個切實的實體的運作。每一次阻力傳來,只要他能堅持下去,這些阻力就會自行消失。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堅持再堅持。

終於,他感受到了義體的部分內部結構,感受到了手腳,感受到了眼睛,只是和過去的感覺不同,他現在感受到的部分,和過去殘留下來的義體感覺並不相似。這些可以感受到的地方,每一部分似乎都被替換過,更新過,改造過,從基礎物質構成就已經變成了別的東西——理論上,義體的材質和統治局特有的構造體材質相似,並在這個末日幻境的過程中,是近江從統治局的灰霧和構造體材質處得到啟發,根據已經發掘出來的資料製造出來的新物質。並且,在之後的時間裡,近江和桃樂絲等人,對義體進行了多次的調整和改進,讓後來的義體與最初的義體有了巨大的不同。

然而,那種程度的變化,也及不上如今的變化。這種基層上的改變,讓義體高川覺得,義體已經是和過去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東西,而不是由過去發展改進而來的東西——之間不存在繼承性,是就是從頭到尾的全新的東西。

他無法確定自己的感覺到底是對是錯,但很明顯,這種全新的感覺讓他對這具義體稍稍有些陌生感。他適應並真正可以驅動義體的時間,比他預計的時間還要長。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至少三仙島對義體的控制權已經被切實限制住了。

義體作為如今暴走的三仙島的重要核心部件,控制權的轉移,讓三仙島停止了擴散和移動,也漸漸停滯了對周遭事物的吞噬。它仍舊是一種不定形的,宛如某種濃稠的流質,卻流淌在各種複雜概念上的存在,但是,在它停止流動的時候,形容起來,就是一個巨大的果凍。

當然,這個「果凍」也是沒有具體形狀的。起碼,被這團「果凍」徹底包圍起來的女巫VV也無法確認其具體形狀。

身為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女巫VV也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儘管她其實並不會出汗。在她自身被三仙島包圍的時候,侵蝕和抵抗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並且,在三仙島那強大得不可思議的侵蝕性下,即便是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力量也只能落於下風。這並不代表瓦爾普吉斯之夜不夠強力,神秘性不夠高,而僅僅是,在相似的神秘性下,在彼此對沖的強度下,雙方的體量差距太大了。

女巫VV可以抵抗,但從來都不佔據優勢,並且一退再退。瓦爾普吉斯之夜所囊括的範圍,相比她剛抵達的時候,已經縮小了一半。

也就是說,在射入晶元後的短短時間裡,她的總體存在就被侵蝕了一半。這是何等可怕的速度。

好在,那枚晶元總算是有作用,三仙島的暴走被約束了。

如今,女巫VV被巨大的「果凍」完全包圍起來,就如同被一隻全物質層面——可以認知到的時間、空間、能量和其它存在概念——的巨大史萊姆吞進了肚子里,只是沒有繼續消化而已。

她無法移動,只能等待。她嘗試向整個三仙島廣播通信,但一直都沒有迴音。她無法確認義體高川到底怎樣了,這種等待有點難熬。

義體高川的狀態其實挺好,雖然義體已經徹底變成了新的東西,作為三仙島的核心組件,擁有比之前更高的對三仙島的契合度,但是,他仍舊可以重新適應,並擁有足夠的時間去適應。三仙島的保險機制被觸發後,每一秒,三仙島和義體高川的強行鏈接都在被切斷。這些鏈接不會全部被切斷,但是,每切斷一部分,義體高川就會奪回一部分主動權。

在義體的視網膜屏幕中,義體高川再次看到了熟悉的數據流,儘管其中的未知亂碼比過去的每一次都要多得多,但是,可以讓他知曉其意義的數據也在增加。這些數據正對他反饋義體的現況和三仙島的現況,並給予提示。義體高川不清楚義體和三仙島結合的具體運作過程,但是,依靠這些提示,他可以發送指令,讓義體和三仙島的現有機制自行處理。

哪怕一時間出現了未知的矛盾,他也不需要體會,義體和三仙島的契合基於中央公國和網路球的研究者之間的默契。無論是提供理論的近江,還是進行具體規劃的中央公國,都是注重實際的研究者。他們預想了許多義體高川想到想不到的情況,三仙島之前的暴走也許在他們的預想之外,但是,為了對付這種「預想之外的情況」,他們設計的機制擁有足夠的彈性且智能,只要能夠執行「第一步」,之後的每一步就會自發推演,並順利執行下去。

三仙島的BUG並不是完全不可解的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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