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2190章 艦隊復甦之前

素體生命原本在類似人形的模樣時,儘管和真正的人類有著名眼可見的差異,但從人類的審美觀而言,它們有一種無機質感的美,一種堅硬的精緻又另類的風情。然而,當它們變得畸形後,也一如所有畸形的人類一樣讓人不由得產生厭惡感,難以認同。就在義體高川的眼前,這些素體生命身上那些畸形的部分在轉移,在匯攏,在融合,宛如變成了巨大的瘤子,它們外表那由構造體材質的特有色澤紋理所構成的質感,正在產生一些只有用「血肉」才能形容的變化。就像是它們自身的成份在發生變化,正在從一個和人類基礎構成差異極大的性態,異變成更近似於人類基礎構成的性態,可是,這絕對不會讓人產生認同感,哪怕它們真的變成了由碳基血肉構成的生命——這一切發生在它們身上,卻足以讓旁觀者的義體高川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它們能夠承載這個痛苦,是因為它們狂熱地想要得到些什麼,而此時此刻,它們的變化就像是一種付出。

義體高川也一直在做和它們類似的事情,用自己承受巨大的心靈和肉體上的痛苦為代價,去達成某些目的,因此,更是對眼前正在發生的痛苦有一種怪異的共鳴。他覺得自己是不應該同情這些素體生命的,而對方也絕對不需要這種同情,它們只是在做它們自覺得必須要做的事情而已。

即便如此,義體高川也無法遏制自己那顫抖的內心。

它們在繁殖,它們在生育,它們渴望的東西即將誕生,可是,誰也不知道誕生出來的會是什麼。有人說,任何事情只要可以設想到不好的發展,那麼,它就會滑向這不好的方向,義體高川用自己的親身體驗證明了這句話的正確性——在末日環境里,從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好的發展。眼前的情況也必然是這樣,自己因為一些感性的因素停在了這裡,注視這些畸形的素體生命實現它們的願望,這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如果自己是冷靜的,是理性的,是抱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拯救什麼人的想法,就不應該在此時此刻停手。

殺死這些畸形的素體生命,哪怕無法殺死它們,也可以阻礙它們的生育,絕對不讓那「只要想一想」就覺得絕對不會有好事的東西誕生。

義體高川警告自己,可是,有另一種更加深刻的情緒在阻止他。他無法分辨那到底是多麼複雜的情緒,但是,它強烈到了讓他的理性都無法撼動的程度。哪怕義體的本能,也在這宛如從靈魂深處滋生的情感衝垮,讓他無法拿起屠刀,去殺死這些在邏輯判斷上的糟糕東西。

「不……不……不應該是這樣的……」義體高川注視著這些畸形的素體生命繼續扭曲,他再一次看到了幻覺,可是,這一次的幻覺是那麼的隱晦而模糊,根本就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就像記憶中的某一個早已經被忘卻的角落,那些殘留的資訊構成了某種只能意會的信息。他只覺得,那是發生在「高川」很小很小的時候,或許還是個嬰兒時的事情,那對「高川」的一生而言,是一個決定性的轉折。他不由得去想:我到底是什麼時候進入了孤兒院的呢?到底是因為怎樣的過去,才進了孤兒院呢?

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那陌生的,但確實讓我獲得生命,賦予了「高川」這個生命最基礎結構的親人,到底是怎樣的呢?

那幾乎不能算是記憶,那朦朧的東西在觸動他,讓他產生根本就看不清的幻覺,聽到根本就聽不清的幻聽。

這些在平時根本無動於衷的東西,在偶爾想起時甚至覺得陌生又可笑,但是,只在此時此刻,只在這樣一個環境下,只在這樣的高川面前,這些東西充滿了可怕的不曾料到的衝擊力。那是對心靈的衝擊,那是對意志的衝擊,那是對行為的衝擊。這東西越是模糊,越是似是而非,就越是充滿了力量。

義體高川只覺得,扼殺了這樣的衝擊,就是在扼殺自己——不應該這麼做,那是構成「高川」人格的重要基礎,一旦蠻橫地去刪除,如今這個自我人格會因此崩潰的,他有這樣的直覺。他開始感受到了,自己不是無法抵抗,甚至於,義體確實有這樣的性能,可以將自己變回最理智的狀態,真正阻止自己的,是那對自我的認知和保護。

這是一個「陷阱」,但又不是什麼處心積慮的陷阱,換做其他人大概都不會有事吧,如果是其他的神秘專家在這裡,足以對對眼前的情況不屑一顧。可是,義體高川不一樣,毋寧說,只要站在這裡的是「高川」,無論是哪一個,哪一種「高川」,都絕對無法避免這樣的情況產生。這是由「高川」那異常的人格誕生機制所決定的。

「高川」的人格在每一次死亡後都能夠重組,並延續一個貫穿始終的意志,這當然是特別的,也是強大的,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樣的人格機制也同樣擁有弱點,這個弱點基於高川人格的構成基礎而必然存在。無論眼前的「陷阱」是不是敵人故意製造的,但是,它確實擊中了「高川」這個人格機制的軟肋。

具體是怎樣的情況,義體高川自己也不太清楚,這是一個極度複雜的問題,並且,他也不可能真的堵上「高川」人格去驗證。

——可惡!

義體高川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在此卻步。他必須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些畸形的素體生命帶來更加不好的變化。更讓他覺得恐懼的是,這不是一種被迫的情緒,而就是自己的選擇。他又有了新的直覺:只要這些素體生命完成生育,它們也會變得脆弱,也只有到那個時候,自己才能對它們,以及它們那肯定同樣畸形的孩子做點什麼——例如殺死它們。

義體高川無法阻斷這個生育的過程,但是,他可以在這個過程結束後,殺死它們的成果。

畸形的素體生命似乎從那既痛苦又狂熱的狀態中清醒了一些,它們用那已經不足以稱之為「手臂」的異態肢體割下自己身上那已經足有半個成年人大小的瘤子。這些瘤子已經徹底失去了構造體材質那灰白色的質感,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堆血淋林的充滿褶子的肉塊。這些肉塊在蠕動,在發出正常情況下,人的耳朵無法聽到的聲音,這些動靜卻都被義體記錄下來。

義體高川只是不太明白,這些素體生命到底是如何判斷的,為什麼一定要在「莎」的內部,以「侵入三仙島」的方式來完成這個儀式。它們到底是想要打擊瓦爾普吉斯之夜的「莎」,還是要侵蝕奪取三仙島,還是真的只是將前兩者當作儀式的一個步驟呢?「莎」和「三仙島」對這個儀式,真的有什麼必要性嗎?

缺乏太多的情報,只覺得這些事情的發展都有些不符合邏輯,讓人感到混亂。

就在這個時候,義體高川的身後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整個地板都彷彿要被掀起來般震動。他感受到了,一個質量體量都十分巨大的物質正在轉醒,僅僅是徹底清醒前,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就對周遭的一切產生了劇烈的影響。

義體高川猛然轉過頭去,只見那已經沒有前進阻礙的平台上,那一層層鱗片狀的甲板都在瓦解。碎屑自然是墜落於那肉眼看不到底的深淵中——那是三仙島所在的地方,而這巨大的動靜,也只能猜測是由三仙島的再起動造成的。

因為地板的崩塌,義體高川也不由得朝那邊離遠了一些,反而更加靠近那些畸形的素體生命了。義體高川被夾在中間,不時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覺得可能還是素體生命的生育更要快速一些。

一如他所料,儘管三仙島的動靜更大,但在它完全現形,乃至於對高川傳達信息之前,畸形素體生命們已經將自己身上割下的「肉瘤」塞入自己的肚子里——根本無法理解,但是,正因為它們這麼做了,所以,它們挺著大肚子的時候,比之前更像是懷孕的樣子。

兩邊的狀況都還在持續,這個時候,義體高川接收到了新的信息,是從其他路線挺進,搶奪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其它船艦的神秘專家們。起初他們那邊有點兒磕磕絆絆的感覺,同樣有素體生命擋在面前,還有更多敵人先一步設下的「陷阱」在針對他們。不過,在花費了好一番工夫後,他們終於越過所有的障礙,並向義體高川發來提醒:「我們已經進入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了,但是,裡邊的所有自動化裝置都已經停擺,就連原本的船員也……」對方沒有繼續往下說,但義體高川已經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惆悵,即便如此,義體高川也只是在聆聽而已,並沒有搭話的想法,那邊的進度似乎很快,而自己這邊的情況卻變得越來越難以琢磨,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向其它神秘專家描述。

「你知道艦隊里的這些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在另一邊的通話的聲音中,有另一個聲音插進來:「我已經檢查過了,艦隊里沒有被入侵的跡象,這些人也沒有完全死掉,但卻出於一種近乎於『植物人』的狀況。」

義體高川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在宇宙中向納粹月球發起衝擊,期間如果不是三仙島從中策應,損失大概會比現在更多。然而,讓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停擺的,很可能不是納粹自身所擁有的神秘。在宇宙戰爭的後半段,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船員所面對的,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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