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2028章 如流星般出擊

「江」到底是什麼東西?席森神父很想弄明白,但他下意識清楚,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能夠給出一個準確答案。哪怕是看似知曉其中內情的義體高川,大約也是持著一個模糊的態度。倘若說「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還可以根據這個稱呼的詞語構成去勾勒出一定的輪廓,那麼,「江」這個稱呼就不包含任何具備解構的意義。「江」聽起來像是人名,但也僅僅可能只是一種發音,就如同外國語翻譯時,也時常使用音譯而並非意譯一樣。如此一來,「江」到底是什麼,僅憑這個「JIANG」或「JANG」的發音,根本就是無法捉摸的。

在這個意義上,「江」甚至比「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更加神秘,哪怕知曉其是通過「人類集體潛意識」這個渠道降臨的,也對認知它沒有任何用處。更別提,席森神父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所面對的這個女體怪物是稱之為「江」的了——那些重要的信息,已經無法理清來龍去脈,彷彿就是記憶中固有的一環,是一種似曾相識的印象,席森神父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聽到過相關的信息,雖然這些信息也是模糊的,然而,信息的積累逐漸構成了一個輪廓,讓他在一種邏輯思維中推理出了「江」這個名字,只是,具體過程已經記不清了。

在這個充斥著神秘的世界裡,這種懵懂中有所印象的例子實在太多,既視感的源頭也往往深入到某些神秘的事件中,從個人的視角根本無法觀測到來龍去脈。毋寧說,在這麼一個危險又殘酷的世界裡,能夠通過類似「既視感」的模糊印象,對某一個神秘的事物有了一種感性的認知,就已經很不錯了。

大多數人到死為止,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什麼殺死的,又是因何而死的。

在這個時間段,能夠存活下來的人雖然仍舊無法看穿整個末日的圖景和細節,但是,已經知道並見證了太多他人無法看到的不可思議的東西。

「江」很模糊,很讓人疑惑,很可怕,但卻已經不足以讓席森神父對它的存在和出現感到更多的驚訝,不會因為它的存在而追根究底,那深沉的疑惑和不解,在既成事實面前毫無益處。想要追逐「真相」的話,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真相」讓人窮極一生恐怕都無法解明一二。

席森神父的內心被恐懼啃噬著,但義體高川的及時抵達,讓他終於可以在這份恐懼之中,又找到了一份平靜。

憤怒、哀傷、痛苦、恐懼……所有這些負面情緒無法消除,也大概不可能消除,席森神父已經體會到,那並不僅僅是因為自身心理、思維和本能滋生出來的,或者說,並非完全源於「自我」的概念。想要和過去那樣,通過錘鍊身心意志,完全控制自己的心理和精神,來根除這些負面情緒,根本就無法做到——人的局限性,讓人在這樣的一種力量下,不可避免地被誘發出這些負面情緒來。

這些情緒可以說是「阻礙」,是死亡的「徵兆」,然而,它們從來都不會是導致死亡的直接原因,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些情緒本身又是無意義的。

席森神父呼吸著,感受著自己的呼吸,同時也聆聽著身側義體高川的呼吸。在這充滿了節奏感,在一定程度上具備相似度的呼吸中,他的內心就像是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繼續恐懼,劇烈波動,一部分則無比的平靜。

漸漸的,他又重新感受到了魔紋的運轉,魔紋超能的力量就如同重新接駁的信息,在身體內外流轉,那熟悉的由超能製造的「風」再度回歸這片大地,手鐲狀臨界兵器也以一種爆發的狀態,吸食著周遭用不褪卻的灰霧,表面一片片的銹跡剝落下來,復又變得鋥亮。

那於隱秘之處咆哮著的惡魔變相「萬物歸一者」,也漸漸地平息下來,就好似在舔食著傷口,消化著體內那不知道源於何處的食糧。席森神父在這種「沉靜」和「消化」的感應中,再一次感受到了愛德華神父的存在——他就像是和萬物歸一者融為一體,不,毋寧說,他已經就是萬物歸一者的一部分,並且,這個部分的百分比還在增大,但是,他已經永遠不可能回來了,因為,體現「愛德華神父」這個個體的個性都已經消失,只剩下原本就具備的共性,與其作為神秘專家的神秘性,成為了萬物歸一者的一部分。

然後,無形態的萬物歸一者,開始體現出愛德華神父所擁有的每一個惡魔變相的性質——儘管並沒有通過具體的現象表現出來,但是,席森神父已經感受到了,並且,從思維上認可這種變化:曾經無形態,無明顯性質的萬物歸一者,正在擁有九百九十九種形態,和九百九十九種性質。它自身,就已經是九百九十九中惡魔變相。

愛德華神父曾經的設想,在如今這股濃郁的陰沉的充滿了壓迫感的死寂中,自發而順利地成為事實。

即便如此,席森神父仍舊找不到「江」的所在。無論是從視野還是感應,亦或者是本能對恐懼源頭的鎖定,都無法給出「江」的具體位置,彷彿它無所不在。甚至於,它也在自己和義體高川的呼吸聲中,就像是它一直就存在於自己等人的思想中,存在於自己等人自我結構的運轉中,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這種形容很模糊,就如同「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存在一個不知道何時就存在的怪物」這個說法一樣,在最初時讓人覺得天方夜譚,不可置信。

在末日到來的時候,真的是什麼妖魔鬼怪都出現了——席森神父不由得浮現這樣的想法,他甚至不由得去猜測,隨著末日進程的發展,還會不會出現更加離譜的東西。

「為什麼它不出來?」席森神父彷彿自言自語般說著,如果真要找出一些原因,那麼,義體高川的到來無疑也可以算在其中。但是,更進一步的原因卻無法分析,從之前交戰的感受而言,它是不可能懼怕義體高川的——倘若義體高川是其暫時隱藏的原因,那麼,其中就必然有所深意,但它未曾離去,也定然意味著將會出現新的變化。

相比起席森神父的不解,義體高川倒是隱約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他甚至從這種理所當然的感覺中,模糊意識到了即將發生的變化是什麼。這就像是由「高川」和「江」之間的關係引發出來一種深層次的變化,哪怕自己是義體高川,不是少年高川,雖然無法對這種變化的細節進行認知,但正因為自己也是「高川」,所以這個感覺就是可信的。

毋寧說,在自己一無所知的境況下,自己必需相信這些發自內心和本能的直覺,因為,如今的自己,連自己的思考本身都已經不能相信了,如果連發自內心的直覺都無法相信,那麼,所有對自我的信任都將徹底丟失,進一步會連「自我」都會丟失。

「……來了。」義體高川的情緒跳動了一下,他分不清是怎樣的情緒在跳動,而且,這種跳動很輕微,若非一直留意,勢必無法察覺,或許對其他人而言,這種微小的情緒跳動不是莫名的就是無關緊要的,但是,義體高川相信這種跳動是有意義的,並順從直覺,為其找到了一個意義:在「江」隱藏起來後必然會到來的東西就要帶來了。

那是——

「那是?」席森神父的疑問停留在半截,因為在這一刻,他同樣得到了來自於「萬物歸一者」的警示,有可怕的東西來了。他順著感應的源頭轉過目光,只見灰濛濛的天空陡然浮現了一顆亮星,那星光的閃爍是非自然的——一種很清晰的,並非自然現象的感覺,就如同夜晚抬起頭看到的星光,其實可能只是衛星或飛機的光亮。

那星光飛逝著,向著兩人俯衝下來,長長的尾跡將它塑造成一顆流星的模樣,但是,魔紋超能製造出來的「風」,已經送來了更清晰的認知:又是一個女性外表的怪物,冰冷又堅硬,在她的運動中有一股極為強烈的「永動感」,彷彿永遠都不會靜止下來。雖然描述為「她」,但其實是「它」,那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怪物。

這個怪物,大輪廓上和同樣為女性身體的「江」不一樣,但在一些細微之處,卻有一股微妙的相似感,而兩者之間的差異,只能用感性的描述去形容:它沒有「江」那麼「豐富」。

雖然沒有「江」那麼「豐富」,但仍舊是怪物,一個找不到相對弱點的無敵的怪物。

它更近了,它周邊的灰霧似乎經受不住那急劇的摩擦而燃燒起來,空氣的扭曲讓它的輪廓也開始扭曲,但是,席森神父仍舊知道了那是什麼。

「最終兵器!?」席森神父的內心一半是平靜的,從理性上接受了這樣的變化,但另一半更劇烈地波動著,從感性上難以接受這樣的變化。

為什麼會是末日真理教的最終兵器?不,應該是:為什麼最終兵器在這種時候出現,到底有著怎樣的意義?

是和「江」有關的意義?是和「末日真理教」有關的意義?是和「末日」有關的意義?這個意義似乎太過龐大,而讓席森神父的大腦無法處理。

「……」義體高川同樣思考過這些問題,但也不確定具體的答案,只是從經驗和感覺上,卻覺得最終兵器的出現是理所當然的。

或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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