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941章 真江怪物 1

真正就連虛空都能吞噬的深紅色在蠕動,原本無法分清上下左右的空間感頓時有了一個劃分標準,在哥特少女的眼中,這片蠕動著的深紅色是如此的清晰,確定,沒有任何虛幻和不安定的感覺,那些本來看起來就應該是這樣變幻不定的現象,在如此確鑿而清晰的深紅色面前也變得讓人覺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彷彿深紅色才是真實中的真實,連自我的存在在這個真實面前也變得飄忽不定。

這種通過觀測就能感受到的真實和確鑿充滿了壓迫心靈的力量,哥特少女只覺得整個人類集體潛意識裡所出現的事物都變得僵硬,就連自己的思考和行動也不例外。這力量就像是針尖,像是硫酸,直接從自己的想法中爆發,在自己的思維中滲透,哪怕自己不願意去思考,也不由自主地會這麼想:這個東西恐怕就是這個變幻多端,難以理解的世界裡,唯一真正永恆而真實的東西吧。

這種不由自主的想法無法甩掉,哪怕自身是觀測的一方,但卻並非由觀測的一方決定自己能看到什麼,能如何去理解自己看到的這個事物。它不是「被自己觀測到了這個模樣」,而是「自己被迫觀測到了這個特定的模樣」,哥特少女為此感到深深的恐懼。

無法動搖的真實感,不能拒絕的確定感,讓這片深紅色無論發生了什麼變化,這種變化都不會讓人產生「這是假的吧」之類的感嘆。哥特少女只覺得,無論此時自己從這片深紅色感受到了什麼,那全都是真實的,確定的,哪怕感受到的是惡意和恐懼,也絕非是錯覺。

沒有理由,不需要原因,從任何角度去剖析自己,都無法掩蓋的事實,正在撲面而來。並不是哥特少女覺得這就是「江」的時候,它就是「江」,覺得它是「真江」的時候,它就是真江,而是反過來,哥特少女認為自己的感受、猜測和確認,都是它強行塞入的,它讓自己覺得它就是「江」,就是「真江」,就是這麼一個樣子。

這個讓哥特少女知曉「這就是真江」的東西,下半身藏匿在奶油一樣濃稠堆積的深紅色中,也像是根本就不存在正常意義上的下半身,而上半身則是一個輪廓看似清秀美麗,卻讓人能夠直接感受到惡意、瘋狂和陰森的女性。本該可以形容為「如瀑布般滑順的靚麗黑色長髮」的頭髮給人一種每一根髮絲都能看清楚的感覺,雖然要說美麗也可以,但卻讓哥特少女感到十分彆扭,覺得應該還有一些更恰當的形容,而且,這些形容絕對不會是什麼正面的描述——雖然這麼覺得,卻又無法找出貼切的辭彙,這種感覺同樣讓哥特少女感到面前的東西實在恐怖,自己注視的時候所產生的情感,已經不是單純用「可怕」能夠描述的了。

而更加恐怖的則是在這美麗又恐怖的黑色長髮掩蓋下,稍顯有些模糊不清的臉,同樣是從輪廓上讓人覺得應該是一個美人,卻又無法找出清晰的細節去描述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美人,半遮半掩中讓人的背脊直冒涼氣,就像是有一種本能在勸告自己,倘若自己較真去找尋這些細節,就會看到這朦朧的美麗背後,那充滿了強烈反轉性的恐怖一面,而這種反轉所產生的刺激感,大概會讓自己的心臟瞬間停止跳動吧——這般本能的感覺,讓哥特少女的目光無法長時間停留在這張面孔上的任何一個位置。

然而,游移的目光很快就被另一個更加讓人感到心臟驟停的東西吸引住。那就是在這張美麗而模糊的臉上,宛如鑲嵌上去一般的眼睛。這是它的右眼,也只有這隻右眼暴露在長長的劉海中,能夠從屢屢髮絲之間看到……不,哥特少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她現在覺得,自己是必然會注意到這隻右眼的,因為這隻右眼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強烈,而這種存在感是由赤裸裸的惡意和深邃的邪惡所構成,那絕非是人類的眼睛,從人性出發所構成的所有惡意和邪惡,在這隻右眼的注視下,都會瑟瑟發抖。

一旦和這隻右眼對視,就覺得自己彷彿要墮入無底的深淵,那超越人性的惡意和邪惡就像是無數的手,抓著自己的靈魂向無止盡的深處拽落。

哥特少女越是看它,就越是覺得它不是人類,除了上半身之外,沒有半點人類的元素,可是,偏偏它的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或許就是那片深紅色,亦或者只是隱藏在深紅色之中,卻也讓人不由得想:倘若它站起來的話,下半身會不會也是人形。

明明不是人類,卻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呈現出人形的輪廓,明明已經有了人形的輪廓,卻又讓人十分肯定它絕非是人類,矛盾的感覺在這個東西身上得到統一——正因如此,哥特少女才愈發覺得,這是多麼恐怖的一種東西。

哥特少女也只能用「東西」去稱呼它。

這個東西,就是「真江」。它是什麼,並不由看到它的人決定,而是由它自己決定。哥特少女覺得,這個強烈的認知被硬生生塞進了自己的腦袋裡。

另一方面,哥特少女仍舊可以回憶起自己曾經在高川身邊出現過的每一個「江」。其中的真江和眼前的真江有著天壤之別,但卻又不會讓人懷疑眼前的真江是假貨。因為在記憶中的真江之所以是真江的特點,都在眼前的這個東西身上存在,之所以產生天壤之別的感覺,哥特少女覺得大概是因為,眼前的東西將那些構成真江的特點以極端的方式放大了。這是一種從本質上產生的膨脹感和扭曲感,讓哥特少女感到暈眩。

它是真江,是真實存在的,亦或者說,它就是自己所看到的這副樣子,無論自己在看到它的時候感受到了什麼,所感受到的一切也是真實不虛的,包括那深深的惡意和邪惡。

來不及去思考,為什麼真江會出現在這裡,這個東西的本質到底是什麼。毋寧說,在產生那深沉的恐懼時,沒有任何人可以在第一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倘若真的可以思考,那反而讓人覺得,思考者從本質上已經不屬於人類了。

自我保護是最先被引發的本能反應,緊接著就是極為強烈的,幾乎要吞沒思維能力的逃離此處的情緒。

絕對不能在這種地方和這樣的東西戰鬥,哪怕僵持下去,到頭來也只會失敗。亦或者說,哥特少女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了自己在面對這個東西時,自己將會敗亡的必然性。這種必然性無法通過概率去解釋,硬是要說什麼「可能性」也只是徒費口舌,事實絕對會以一種讓自己極不願意看到的,卻又極度客觀真實的方向發展。

被撕裂的黑球霎時間就崩解回原來的黑水形態,並非是哥特少女無法維持這個防禦形態,而更讓她自己覺得,是黑球無法承受這種壓力,才不得不回歸黑水形態,利用流質的特性釋放自身所承受的壓力。說到底,黑球的崩潰,黑水的重構,更像是一種被迫的變化。

浩浩蕩蕩的黑水朝名為「真江」的怪物捲去,而對方沒有任何動靜,任憑自己被淹沒在黑色流質的最深處,然而,哥特少女在下一瞬間,就看到了這濃郁的黑色也無法掩蓋的紅色,原本的深紅色在流水一樣的黑色中變得更加深沉。

然後,哥特少女敏銳感覺到了,黑水缺少了一大塊——本來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隨著下潛深度不斷增加而迅速增大的黑水,只在這一瞬間,就缺少了增長部分的五分之一。失去的那部分不知道該說是被分解了,還是從一開始就沒存在過,總而言之就是沒有了。

哥特少女已經開始上浮,哪怕黑水竭盡全力地擋在她和真江之間,也無法給她帶來些許安全感。她聽到了許許多多的聲音,但那都不是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能夠聽到的聲音,也絕非是人類的聲音。許許多多古怪的形象伴隨著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浮現,無論她如何遏制自己去想像,都無法阻止這些形象宛如自己想到的那般浮現在意識中。每當她想起這些形象,這些形象就會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她無法做到「認為這些全都是幻覺」之類的事情,一種神秘的力量阻止她去這麼認為。

當她無法認為這全都是幻覺的時候,那些可怕又古怪的形象躍出了她的想像,變成了真正的怪物來到她所置身的虛空中。儘管巨量的黑水涌動著,在第一時間就將這些變得真實起來的怪物淹沒,卻無法阻止這些怪物源源不絕地藉由哥特少女的想像力凝聚形態。

哥特少女還聽到了隱約的歌聲,像是從那更深的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像是從自己的四面八方,像是從黑水之中,從那黑色也無法遮掩的深紅色之中,像是從自己的心靈中,從自己的想像中傳來。可是,明明覺得那像是歌聲,卻實際無法分辨具體的旋律,也無法知曉內容,只是覺得那絕對不是人在唱歌。

隱藏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倘若不是眼前的真江,那又會是什麼呢?可是,哥特少女仍舊不覺得,自己一直視為大敵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就是真江。像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像是有一些關鍵的部分被掩蓋了,自己此時觀測到的,仍舊是片面的東西。所以,必須逃跑,只有離開這個地方,才有機會去思考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才導致如今所觀測到的「真江」。

哥特少女拚命上浮,雖然不知道這個行為是否可以甩掉這個真江怪物,但是,若有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