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919章 狂人絕計 2

近江對時間機器運轉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即便是在眼下的情況,銼刀也不願意去接受,哪怕近江所說的「世界線」和「世界」在概念上有所差異,但在銼刀看來,兩者在實際情況上並沒有太大的差距。她很難想像,當自己所存在的世界線被毀滅後,當自己所知道的人類全都在眼前被當作柴薪一樣燃燒殆盡後,在那一切都消失的盡頭,到底會有些什麼——那到底真是如近江所說的希望,還是一個最徹底的休止符?

銼刀同樣不覺得,那些擁有宗教信仰,相信事物會在滅亡之後再度輪迴的人,在真正面對這種毀滅性的景象時,仍舊能夠以自己那堅定的信仰無動於衷——不,仔細想想,近江所說的情況,不正是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末日真理嗎?

銼刀覺得自己的思維開始混亂,自己所要面對的未來,從來都沒有被人證實過,自己所正在思考和注視的,也是無從去思考和注視的東西,在那自己無從了解的前方,是黑暗籠罩下的未知,那裡有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亦或者那裡真的是一無所有?這些問題,只有在自己真的走進其中,才能知曉。可是,「不知道前方究竟會是什麼」的恐懼,比任何時候,都要讓人感到腿軟——在一些時候,人們可以選擇不前進,不闖入那讓自己本能感到恐懼的冰冷黑暗又未知的世界裡,但是,在另外一些世界,似乎自己別無選擇。

銼刀知道自己就是這樣的沒有選擇——近江就像是一個陷阱,將所有和她接觸的人都套上絞索,而獵物卻已經失去還手之力。就像是現在,無論自己怎麼說怎麼想,也不可能動搖近江的計畫。

即便如此,她仍舊想要掙扎一下,哪怕明知無法逃脫。

「……你是說,在如今的狀況下,不使用時間機器,主動毀滅這個世界,我們就會百分之百隨著世界一起毀滅嗎?」銼刀有些不甘心地說:「你沒有證據。」

「是的,沒有證據,也不需要。因為當證據就是『所有人都完蛋了』這一事實的發生。當它成為事實,那麼,它作為證據,也已經不存在任何正面的意義了。」近江平靜地說:「我們需要賭一賭,銼刀,也許你的運氣,會讓我們增添一分勝算。」

「賭博嗎?」銼刀不由得苦笑起來,自言自語般說著:「沒想到拯救世界竟然依靠賭博。」雖然這麼說,但是,之前那激動起伏的心情,終究在必須面對的事實面前,在她身為身經百戰的神秘專家的素質面前,漸漸平復。

恐懼、絕望、不好的預感、不妥當、質疑等等感性,都不可否認地存在於她的心中,但正如過去所面對的那些惡劣的事態一樣,如今的情況,也等同於一個「神秘事件的危急時刻」,這麼類比的話,反倒讓理性不可思議地冷靜下來。

在可以計算到的最壞結果外,尋求一個不算最壞的結果,這是每一個神秘專家都會嘗試去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銼刀深吸了幾口氣,問道:「也就是說,我參與時間機器計畫就沒問題了,對吧?但是,如果有可能,我仍舊不希望將這裡所有人都變成柴薪——時間機器的運轉,需要毀滅世界,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不是世界,而是世界線——」近江如此辯駁道,但頓了頓,又說:「嗯,或許,說是世界也不為過,畢竟……」畢竟什麼,她沒有說下去,但卻更讓人覺得不安。銼刀只覺得自己本能的預感成真了,所謂的「世界線」和「世界」只存在字面意義上的差異,但在實際情況中,僅僅針對於這個世界的人們而言,兩者近乎是相等的。

這意味著——

第三次世界大戰,無論是末日真理教贏了,還是納粹贏了,亦或者是聯合國贏了,都沒有區別。不,應該說,除了末日真理教大概仍舊可以在某種意義上,屬於勝利方之外,其它所有人和非人都是失敗者。

因為,「近江」這個陷阱,很可能比任何人和非人,比任何陰謀家,都要更快地按照其理念和方式,將這個世界破滅掉。

對於所有有志於阻止世界末日,有志於對抗傷害這個世界的一切邪惡,有志於拯救世界的人,尤其是網路球本身,以及始終對抗著末日真理教的神秘專家而言,這可真是個可笑的結局。許許多多的人都會用作柴薪一樣燒掉,這不是神秘專家所猜測的世界末日的樣子,也絕對不是末日真理教所預謀的世界末日的樣子,更不是網路球數次評估後所預言的世界末日的樣子,也同樣不是這個世界在自然發展下步入末日的樣子。

而做到了這個地步的近江——以及幫凶們——最終的目的竟然是「為了對付一個可怕的怪物,進而拯救世界?」

在銼刀看來,這種說法是如此的矛盾,也無法理解,最終得到拯救的到底是什麼人,又是怎樣的世界。但如果近江沒有說謊,那麼,她口中的「怪物」又到底是什麼模樣?會是怎樣的強大?如果有聰明人在這裡就好了——當她這麼想的時候,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因為,之前自己的親身經歷已經證明了,沒有得到中繼器庇護的「聰明人」,在面對中繼器彼此之間的撞擊時,是何等的脆弱,越是聰明,處境就越是危險。

即便是現在,銼刀也不敢讓自己對問題深入思考,讓自己變得「聰明」起來。

「我們的敵人,你們口中的怪物,到底是什麼?」銼刀冷靜下來,從她能夠接觸到的資料中,或許有些符合近江描述的「怪物」,那種不可名狀的強大,那種不可名狀的矛盾性和神秘性,都讓她仍不住去猜測。

「潛伏在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的怪物……」近江說出了如今每一個神秘專家都知曉的東西,但接下來,她繼續說道:「也不過是它的一個表象。」

潛伏在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的怪物也不過是「它」的一個表象,這個「它」,就是時間機器要對付的東西,但是,至今為止,都無人知曉,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東西——這就是銼刀此時此刻唯一知曉的情況。

「是嗎?是這樣啊。」雖然這麼說,但是,銼刀的感覺可不是「就是這樣」這等言語就能表述出來的。只是,她就連「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到底是什麼樣子,都無法想像出來,就更別提這個描述的背後所存在的更深層次的本質了。

不過,正因為對她這樣的神秘專家來說,「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的情報,所以,「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只是它的一個表象」這樣的描述,也同樣讓她覺得,那個本質性的怪物和自己的距離其實也並不遙遠。

「就算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只是一個表象,但只要針對這個表象進行一定程度打擊,同樣可以將更本質的東西揪出來吧?」銼刀雖然清楚自己的說法不值得推敲,但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們只要觀測到它,就有機會戰勝它,但真的有必要以毀滅如今的世界為前提嗎?」

「你不明白,那是十分怪異又可怕的東西,像是勇者斗惡龍遊戲一樣,依次序打到一個個BOSS,然後和暴露真身的幕後魔王決一死戰——這是無法做到的。」近江沒有任何煩躁的情緒,一如既往平靜地回應銼刀的掙扎:「按照網路球的計畫,打到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就相當於破壞了末日真理教最大的陰謀,挽救這個世界於水火之中。這就是十分單純的,對敵人的真面目估測錯誤,從而產生的錯誤想法——就算網路球的計畫成功,在有限時間下,正面摧毀了被末日真理教喚醒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也無法阻止世界末日的到來。失去了這個最終目標的網路球,在一如既往的世界末日面前,連自身都會崩潰。」

「你可以告訴他們,告訴走火!讓所有人都知道,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還不是最終的敵人。」銼刀有些哀求地說:「大家會團結起來,就算最後也還是要戰死,也總比就這樣被燒掉更有意義。」

「……很遺憾。」近江凝視了表情忐忑的銼刀好一會,才說道:「以那種方式死掉的話,世界仍舊會毀滅,所有感性的意義,在重複毀滅的世界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銼刀那忐忑的表情,再一次融化成了苦笑,她仍舊無法理解近江在說什麼。近江所說的每一個字詞,都十分清楚,她也能理解,但是,當它們變成這麼一長串後,雖然仍舊可以理解字面上的意思,卻又覺得背後有更深沉的含義,而這個更深層的含義,才是這句話的真意。無法理解這個真意的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的近江如今的思維。

銼刀默默捂住自己的臉,久久無語,她已經嘗試過去拯救這個世界和自己所見到的人們,可到頭來,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她無法和任何人溝通,也無法和眼前的人溝通,在這個巨大而深沉的空間里,她感到無比的孤獨無助。

好一會,她悶聲說道:「最後,告訴我,如果不使用時間機器,就打倒了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那個更可怕的怪物會出現嗎?」

「不會。」近江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因為,就算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只是它的一個表象,就算被人類打敗,世界末日也會如期降臨——不,更可怕的是,也許人類和它的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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