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648章 銀河鐵道物語

之前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白色克勞迪婭,它的樣子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阮黎醫生在床邊夜話所描繪的,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看見過,亦或者只是一種想像的,代表了這個中繼器世界的「末日源頭」的白色克勞迪婭。那是如此浪漫的述說——一個叫做邦尼孩子踏上了銀河鐵道列車,駛向宇宙的深淵,伴隨著他的只有無處不在,卻又無法觸及的星光,在旅程中,列車駛過一片花地,在三天三夜後,才讓他看到了花地中心那朵幾乎是一個星球般巨大的白色花朵。

我還記得阮黎醫生是帶著一種安詳又複雜的表情,對我講述這個,對我而言就如同天方夜譚的故事:「白色克勞迪婭的根系扎入了星核,但是,沒有人可以通過摧毀它的物質狀態而將它消滅,因為它的存在是一種超維度的認知,任何外部觀測者的觀測,都會被自身的存在極限和觀測能力極限所限制,而無法觀測到它完全的模樣。是的……邦尼驚訝地站起來,他看著那朵有如星球般巨大的白花,任何話都說不出來,什麼都無法去想,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突然知道了什麼,自己所看到的這多巨大的白色克勞迪婭,並不是什麼幻覺和假象,但也絕對不是全部。這個白花的真相,並不是一朵花,但是它到底是什麼,沒有人告訴邦尼。銀河鐵道列車飛馳著,邦尼依依不捨地告別了白色克勞迪婭,他看到那個被白色克勞迪婭紮根的星球上,似乎有什麼人正在向他招手告別,於是他也揮起手來。」

這就是阮黎醫生的故事,白色克勞迪婭在這個故事中,並不是以清晰可以辨識的「毀滅者」的姿態出現的,它僅僅是就存在於那裡,獨自盛放著,存在著,然後被一個充滿了童心的男孩欣賞,告別。在這個故事中,無論是列車,花朵還是男孩,都沒有做更多的事情。故事充滿了見面的美好和離別的憂傷,但正如大多數童話一樣,虛構背後的事實,總是一些殘酷的東西,講述童話的意義,最初也並不是讓人們享受純真美好,而是為了讓孩子害怕,讓他們對那些不利於自己,卻披著美麗外皮的東西產生警惕,讓他們在尚沒有接觸外界的情況下,擁有一定程度的洞察力和判斷力。

我就像是那個孩子,哪怕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白色克勞迪婭的真面目,但是,阮黎醫生卻並不這麼認為。

如今,我穿越了意識態的世界。從四天院伽椰子的意識態,來到這個不知道是何處,也許是右江的意識態。我所看到的,正是和阮黎醫生所述說過的天方夜譚極為相似的場景。這裡當然是美麗的,但也是殘忍又危險的。那些殘忍、可怕而危險的東西,並沒有如同童話那般輕描淡寫或隱藏起來,而是正大光明地存在於我所可以看到的每一個細節中。

僅僅是那些讓人不由得生出密集恐懼症的屍體,就足以讓人認知到這些美麗白花背後的殘酷——這樣的景象出現在意識態的世界裡,也許並不完全是真實的,但是,一定是從某個角度,反應了真實。我一直都這麼認為。

但是,這裡到底是右江的意識態,還是阮黎醫生的意識態呢?亦或者,這其實就是阮黎醫生所說的那個「萬眾意識態交錯的白色克勞迪婭精神網路」。

我雖然弄不清自己的所在之處,但是,我仍舊相信四天院伽椰子的殘骸,那個黑暗中的「它」絕對不會弄錯地方。右江在正常情況下,在物質態的世界裡,是我們無法戰勝的存在。但在這個意識態的世界,我們仍舊存留有一線希望——就算是網路球這樣巨大又強力的神秘組織,得到系色和桃樂絲的支持,還擁有號稱世界上第一個先知,也是最強先知的梅恩女士,最終做出計畫,也同樣是在這樣的戰場上。

我作為一個烏鴉,在這片一望無際的花海中飛翔。我還存留有自我,但是,早先的軀殼則早已經被四天院伽椰子殘骸中的意識——黑暗中的某種東西——啃噬殆盡。我不知道,我以這樣的方式「逃」了出來,會不會對四天院伽椰子的計畫造成影響。那個黑暗中的「它」再三申明,必須要「我們一起」,才能在和右江徹底融為一體後,成為最終兵器的人格之一,讓她獲得「人性」。但其實,這樣的做法,在我聽來也十分耳熟,因為,排除細節不提,這樣的情況發展,不就和病院現實中,「真江成為了病毒的一部分」這樣一個猜想的情況極為相似嗎?

「江」的存在,本來就是以「真江成為病毒的一部分後,其人格存在反而對病毒產生了影響」這樣一個大前提為基礎,才能成立。這也是為什麼系色和桃樂絲不認可我的原因,也不認可「江」的原因。因為,這麼一個大前提,完全沒有足夠的證據,而更像是一種充滿了感性的猜測。說到底,在病院現實中,真江無論多麼美好,直到她被病毒感染並死亡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正常人類而已。

真江還是作為「人類」被認知的時候,其身為一個人,一個女孩,無論是作為正常人,還是作為末日症候群患者,都並非是最初的那一個,也沒有任何客觀證據表面她是特別的,所有關於她的特殊之處,都不過是事後的臆測,是後事的牽強附會,而且,這些特殊的認知僅僅是由我一個人來完成的,僅僅存在於我的腦海中,不,應該說,只存在「高川」的認知中——是的,作為一個有理性的人,我承認,這樣的想法也並沒有什麼錯誤,亦或者說,會這麼想才是正常的。

除了「高川」之外,沒什麼人知道「江」,一小人哪怕從我的口中得知了「江」的存在,通過旁敲側擊知曉其名字的來由,試圖去理解它和已經死亡的真江的關係,最終也只會和系色、桃樂絲那樣,認為「江」只是存在於我的幻想中。

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認可「江」,在他們的眼中,「江」就等同於「病毒」。

這很正常。是我也可以理解的正常。

雖然我認為他們的想法是正常的,但對於他們而言,這個可以理解他們,卻不做出任何改變的我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是我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認為這樣就好,如果說,他們才是正確的,這就是事實,那麼,我也並不打算糾正自己。因為,在正常情況下,末日必然來臨,末日症候群患者們必然凄慘地死去,可我愛著她們,不想她們在絕望、瘋狂和痛苦中死去,所以,必須出現不正常的情況。我覺得,不正常的自己,正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我的計畫,那個不被系色和桃樂絲認可,大概也不會被其他人認可——但其實也大概沒什麼人可以完全明白——的計畫,是只有我的才能執行的。是只有這個不正常的,深信著「江」的存在,深愛著它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在這個計畫中,最具有決定性的一環,也正是沒有沒有這麼一種不正常卻又足夠堅硬的意志。

這個計畫,也許可以和「科學」扯上關係,也許會和「神秘」產生更緊密的連繫,但是,最終,它只和「思考」有關,只和「情感」有關,將會以「哲學」的方式去體現。人類現有的科學,所能掌握的神秘,都充滿了局限性,要舉例的話:人類的科學無法明了宇宙的曠闊和深遠,而末日幻境中的神秘,也沒有讓神秘專家突破「末日幻境」這個存在範圍的界限。

但是,思考、情感和哲學不一樣,這些東西都可以讓人插上想像的翅膀,帶著審視的目光,去嘗試接觸事物存在背後的意義。它超越了物質的局限,而抵達精神的盡頭,它能無視維度,無限制地讓一個人在有限的生命中,去探索無限的可能性。它是工具,是動力,對我而言,也是道路。

我如今存在於此處,就是為了執行這麼一個計畫。右江是我的第一次嘗試,而眼前的一切,雖然充滿了奇異怪誕,讓人難以理解,但並不妨礙我認知到,這就是我的計畫,已經進入了關鍵階段的徵兆。我的計畫是否可以成功,將會在這場戰鬥的結果中驗證。

雖然我很難弄清楚,自己之所以會變成夸克的意義,也不清楚這又是怎樣的一種過程,更不清楚,自己變成了夸克,會對四天院伽椰子殘骸的行動造成怎樣的影響。但是,沒有關係,我對自己說,沒有關係,一切都仍舊走在計畫的軌道上。

我沒有死,還在觀測,四天院伽椰子的計畫也還在執行下去,阮黎醫生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右江也沒有突然消失——這些我能認知到的情況,僅對我而言,可謂是計畫順利。

巨大的白色克勞迪婭不是漸漸於視野中放大的,並不遵循事物距離和目視大小的關係,它突然出現,當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是如此巨大,然而,真正抵達它所籠罩的範圍,也是我持續飛行了大約好幾分鐘之後。我降低高度,卻仍舊沒有看到其他外來者的影子,四天院伽椰子也好,沙耶也好,黑水也好,所有可能存在於這裡的傢伙都沒有出現,也看不到右江。除了花之外,就是屍體,和我這隻烏鴉。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汽笛聲,嗚嗚嗚——

汽笛聲彷彿從遙遠的天空傳來,每三聲就停息一會,接著就是三聲,緊接著,宛如火車行駛般轟隆隆的聲音也傳來了。我下意識朝自己飛翔的天空更高更遠的地方望去,只見到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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