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490章 月神降臨 1

不斷注入「高川」的篝火給人一種越來越沉重的感覺。我抬頭看向血月,噩夢拉斯維加斯彷彿快要從月面上墜落。猛然間,我似乎聽到了咆哮聲,但我十分肯定,那絕對不是常識中的聲音。它帶有巨大的信息,這些信息彷彿讓其充滿了情緒。緊接著,從血月那邊傳來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無法看到切實的現象,就像是一時的錯覺,但是,呆在另一邊的鉚釘等人也全都繃緊了身體。他們一直處於臨戰狀態,注意力十分集中,而現在就更像是將這種狀態再一次收縮凝聚起來。

他們也開始抬頭,唯一什麼都沒有做的,就只有瑪索一人。瑪索彷彿空殼一樣,僅僅是站在人群中,哪怕我看過去,她也沒有任何動靜。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狀態,我有點擔心,儘管理智告訴我,其實我更應該擔心自己,瑪索已經不僅僅是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瑪索了,她也同時是末日幻境中的瑪索,兩者早已經以我所不明白的方式結合在一起,我猜測那是人格保存裝置或精神統合裝置的作用,不過,具體情況到底如何,也無法進行確認。

瑪索在這個末日幻境中,已經擁有比正常狀態下的我更強大的力量,她可以保護自己,而她此時的狀態,在我的想法中也並非壞事。儘管她站在了網路球的那一邊,但我也認為,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好的結果。

無論瑪索想做什麼,亦或者做了什麼,哪怕是讓我的計畫破產,我也打心底從來沒有責怪她的想法。我只是擔心她,希望她可以活得更好。只是,在末日幻境中,又有什麼是最好的呢?一切都差勁極了。

我的注意力又轉回到血月上。這顆巨大的球體正在膨脹,給人一種高度正在降低的錯覺,它顯得越來越沉重,就好似快要無法漂浮在空中。抬頭看著它,就覺得彷彿是月亮墜落,隨時都會砸在自己所在的地方。我已經見識過許多大場面,但是,眼前的景象仍舊散發出一股讓人驚悚的壓迫感,恨不得立刻逃離此地。

這種壓迫感是極為不正常的,根本就不是眼前的景狀給人帶來心理上的壓力這麼簡單,這股深入內心的力量,就是一種「神秘」,因為若是正常的情況,哪怕真的是月球砸下來,我也不會有半點動容。我彷彿聽到心跳的聲音,並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整個至深之夜所遍及的大地和天空都在鼓動,還在拉扯著我的心臟,也按照相同的頻率跳動。

我不由得想起聚集地中,產生異變後的禮拜堂,當時的那處地方,也讓人不禁聯想到心臟。在「神秘」的世界裡,不存在孤立的神秘事件,哪怕當時會覺得是偶然的一起事件,在往後的遭遇中,也經常會感受到,和過去的某個事件有一種依稀的聯繫。倘若可以仔細觀察每一次神秘事件中所出現的細節,就往往能夠將之和其他的神秘事件聯繫起來,呈現出一副更深邃,也更為令人戰慄的可能性。

聚集地的異變絕對不是孤立的,禮拜堂的變化,在當時讓人難以捉摸,但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也會彷彿揭開一層層面紗般,讓人看到其背後的關聯。

「要開始了!」鉚釘那邊的人大聲喊道,我不清楚,他到底是喊給誰聽,但很顯然,達到他那種程度的神秘專家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瀰漫在山林間的灰霧一改平時漫無目的發散,絕望而瘋狂的風推動它們朝同一個中心匯聚,站在山頂上俯瞰,就好似一條懸浮在半空的大河,形成了無數的支流,無論它們的源頭是何處,最終都會匯聚到同一個地方——那就是已經被大火覆蓋的聚集地,而在此時此刻,我才意識到,從這個高度看去,燃燒的聚集地本身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篝火。

遍地的磷火開始瓦解,在磷火中燃燒並異化而成的「高川」,伴隨著磷火的瓦解,也逐一崩潰。它們就好似由極微小的微粒構成,而在失去了凝聚的力量後,被絕望而瘋狂的風一吹,便如鬆散的沙子般崩潰。崩潰是如此迅速,幾個呼吸間,從山頂到山腳列隊而行的「高川」們已經失去形體,迅速消失在眼前,彷彿之前那龐大的隊伍,不過是一種幻覺。

怪異在消失,磷火在消失,山林大地好似被颳去了一層,只剩下一片砂石裸露,毫無生氣的荒野,以及在荒野上燃燒,形如篝火般的聚集地,再就是我們所在的山峰。哪怕是山峰,也同樣在這種潰散中,失去了大量的山石,四面都只剩下險峻的懸崖。

地貌被徹底改變了。

而這宏偉得難以置信的變化,是在幾個呼吸內就完成的。也只有如此可怕的變化,才讓我更加清晰地認知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噩夢。哪怕自覺得自身有血有肉,有許多細節都呈現出物理性和實物性,但是,這裡仍舊是一個噩夢。

之前那種從天空,從血月傳來的蠢蠢欲動的感覺,如今已經變得越來越清晰。

風變得更大了,我甚至需要抓住鋸齒大刀,也沒有那種隨時會被吹飛的感覺。對面的神秘專家們也大都抓住了外物,以此來穩固身體,他們看起來也相當狼狽。

山頂祭台的五處「篝火」和山腳下的聚集地燃燒所形成的「篝火」交相呼應,我開始覺得,自己不是站在山頂,而是站在一個巨大的不明存在的身體上。它就如同山峰一樣巨大,不,應該說,整個山峰就宛如是孕育它的蛋殼,是曾經埋葬它的墳墓,而此時此刻,它正在蘇醒。

眼前的一切看似舊的逝去,新的到來,又像是已存的被抹去,更久遠之前存在的正在蘇醒。

我突然就理解了,這就是「解放」。當至深之夜開始的時候,其實這個噩夢中的一切,都已經處於這種「解放」的神秘的包圍中,並深深受其影響,各方神秘組織就是打算利用這股力量,去完成自己的計畫。他們的行動,並非是偷取,而是引導,是加速,是以最激烈的手段,讓「解放」加速到來,然後——

天空中出現了大量的灰霧傳送門,那一個個的漩渦,大口大口地吞噬著灰霧和灰燼,然後吐出一個又一個的末日真理教巫師。巫師的人數在眨眼之間,就從無到有,由少到多,已經完全超過了我所猜測的,留在噩夢中的總人數。

最低估算,也超過了一百人。末日真理教終於掀開了自己的第一張牌,在此之前,五十一區就如同他們的聲喉,而現在,它們總算是自己說話了。

山頂的氣氛變得十分凝重,我已經不再是眾人最為忌憚的對象,聲勢浩大的登場勢力末日真理教才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頂著獵獵的山風,從地上拔出鋸齒大刀,又將盾牌舉起來。

血月已經龐大得佔據了視野所能看到的天空的五分之一,噩夢拉斯維加斯的全景從未如此清晰過,城市中的黑煙之臉密密麻麻,穿街過巷,給人一種躁動感,它們的聚合和運作,就如同將街巷變成脈絡,將集團化的黑煙之臉變成符號,最終構成一個複雜而固有規律的巨型矩陣,這個矩陣因為重要構成部分之一的黑煙之臉的躁動,而給人一種瀕臨極限運轉的感覺。

我感覺到,情況似乎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

仍舊沒有人攻擊那些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們,這些巫師也彷彿對山頂上的眾人毫無防備,陡然間,彼此交錯地飛翔起來。他們就如同穿花蝴蝶,在一種古怪的協調中,用自身的運動軌跡,交織成另一個立體狀的複雜圖案。

這個圖案是用肉眼難以察覺的,不過,只要可以將他們的運動軌跡描繪出來,就能明白那是什麼東西。

這些傢伙和噩夢拉斯維加斯的黑煙之臉正在做的事情,在本質上極度相近——他們在構建一個巨大而立體的魔法陣。

而在這個魔法陣成型的一刻,突然從血月中投射而來的光柱,貫穿了噩夢拉斯維加斯城市魔法陣和巫師立體魔法陣的中心,沒入山頂祭台。

然後,我看來了,一個雙足雙手,直立而起的怪物形象,從血月的表面浮現。它一出現,就迅速脫離了血月表面,給人一種更加立體,更加充滿血肉的實質感。

噩夢拉斯維加斯一直隱藏的怪物終於現身了。

它張開雙手,就像是要擁抱整個至深之夜般,徐徐從空中滑落。它的體積之大,初步判斷足足有一棟摩天大樓的高度。

我聽到歌聲,聽到吟誦聲,雖然不明其意,但卻能感受到,彷彿整個噩夢都在歌頌它,讚美它,迎接它。它的整體輪廓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可是,若是仔細去瞧,它的身體細節去給人極度的厭惡感,覺得那是極度醜陋的。不僅是醜陋,而且還在表達著一種極端負面的東西,只要凝視它,就覺得自己快要發瘋,想要發泄,想要將一切都消滅掉,無論是這個怪物亦或者是自己人。彷彿只有湮滅其存在的痕迹,不留下可以證明其曾經存在的東西,包括自己在內,才能讓自己得到解脫。

毀滅一切,然後毀滅自己的惡意,在我的心中膨脹著。我十分清楚,這並非是自己的意志,但卻無法阻止。我抓住盾牌和鋸齒大刀的手都在顫抖,和我一樣顫抖的,還有其他的神秘專家和已經停止飛翔的巫師們。

如果說,這就是恐懼,應該也是正確的吧。

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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