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472章 獵魔人之夜

巷道向前蜿蜒,許多房間亮起燈火,那壓抑而深沉的夜色,就如同在釋放一縷縷的惡意。天空的灰燼灑落下來,還沒有落在地上,就分解成灰霧,在不高於腰際的高度流淌著。羊頭惡魔的血正從斷頸中流出,在連鎖判定的觀察中滲入地面的縫隙,繼而消失於觀測之中。那顆羊頭已經再沒有半點生氣,但那瞪圓了的眼睛,就像是緊緊盯著我身後的每一片陰影。

這裡是聚集地,真正的眾人所在的庇護所。而原先那如同幻境般的,被大火焚燒的聚集地,彷彿就是同地點的另一個空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哪怕不是在噩夢之中,也存在眾多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生生將原來的世界掏出一個大洞來。

在意識態的世界裡,哪怕不稱呼為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稱之為幻覺,但所造成的現象,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幻境中的毀滅,不代表本體也會毀滅,可是,它卻營造了一個深沉的恐怖——那樣被大火焚燒,眾人皆不存的景象,就是預示著這個聚集地的未來嗎?

我將鋸齒大刀重重插在地上。

我對末日真理教的了解,讓我明白末日真理教的連環手段到底有多恐怖,過去還有網路球可以在諸多方面進行牽制,而現在網路球視而不見,那連環的獻祭,正一點點向我露出獠牙。我仍舊低估了末日真理教的獻祭儀式的縝密,正如過去一般,當儀式開始的時候,在其完成之前,無法找到中止的機會,彷彿無論自己做什麼,都只會是成為推動儀式的一部分。

我的預感是正確的,殺死羊頭惡魔,並沒有產生更強大的敵人,然而,另一部分預感也是正確的,用我的方法斬殺羊頭惡魔,已經引發了進一步的連鎖。但是,當時的我除了那麼做之外,又有其他的什麼選擇呢?

無論是糾纏不清,還是乾脆利索,都不會得到更好的結果。

四級魔紋使者的確很強大,可是,這個世界的神秘到底有多少,可以造成怎樣的結果,又藏匿著怎樣的現象,沒有人可以完全了解。相比起末日真理教巫師那利用灰霧的多變法術,魔紋超能的強大反而顯得太過單純。

能夠擁有怎樣的神秘,在某一個戰場上,可以用自己的神秘做到什麼,完全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的。很多時候,能夠解決問題,哪怕不是那麼理想的解決問題,就已經是可以做到的極限了。

我覺得自己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選擇了在當時情況下,自己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那是無可更改的選擇。可是,這樣的選擇也再一次暴露了我的極限——我只是一個人類,只是一個尚未畢業的高中生,敵人是如此強大,我想做好許多事情,但卻總是超出我的能力。可是,我仍舊必須去做這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因為,如果我不去做,還有誰會去做呢?

在我面前展現的一切,還沒有將那最壞的惡果展現出來,但是,獻祭已經開始,我終究沒能真正阻止。哪怕這種情況也仍舊在我的預料之中,可真的就這麼直接地呈現在面前,仍舊讓我感到痛苦——這並非是我可憐那些即將成為祭品的人們,更深刻的痛苦,正在於我無力去挽回,這種無力哪怕早有預料,也仍舊痛徹心扉。

我無法發出半點聲音,更無法去阻止羊頭惡魔的血液流淌。我知道,一切都會從這裡開始,這些深入縫隙中,變得無可觀測的血液已經變成了某種神秘的存在或是現象,它將會是獻祭的引子,可我沒有能力阻止這個源頭的變化。更甚者,這本來就是我斬掉了羊頭惡魔的頭顱,才進而導致了這一切的開始。

我的手有點顫抖,我一直都認為,自己的心足夠冰冷而堅硬,哪怕走向深淵也絕對不會後悔。這個中繼器世界裡,也存在咲夜和八景她們,而我為了計畫,甚至決定過,哪怕會讓她們在這個世界死亡也在所不惜。我有自己的理由,如果無法戰勝「病毒」,那麼,即便她們在這個世界生活得很愉快,其未來也必然是悲慘的,因為,這個世界同樣是扭曲的。

末日進程,就是世界對我所愛著的人們的最大惡意。不從源頭上消除末日,不去擊敗任何導致末日的成因,無論這個成因是「病毒」還是別的什麼,就無法真正阻止人們在末日中瘋狂,死亡,在無窮的痛苦和絕望中崩潰。

是的,就算我認為自己可以做到那樣的程度,可是,僅僅是面對眼前這必然的獻祭,仍舊無法遏制心中的痛苦。

這種痛苦,是因為我的脆弱,這種脆弱是人性的體現,它並不是錯誤,無法拋棄,卻也不會改變我的處境,讓我變得平靜而愉快。

我想瘋狂地大叫,去發泄,去爆發,用百萬倍的奮發,去阻止眼前的這些不詳和惡意。甚至於,我甘願用讓自己去承受他人的不幸,但這樣的想法在殘酷的事實面前,沒有半點用處。

思考和思想,倘若無法付之行動,通過行動得到結果,那就毫無意義。

正如在過去的末日幻境,就已經感受到的絕望——倘若自己的一舉一動,看似為了達到更好的結果,卻在更遠未來,推動了更壞的結果,那自己的行動又是何等的悲哀。

一切針對末日所做的行動,都只是在推動著末日,看似瓦解了末日真理教的一次陰謀,卻實際在其他方面,推進了他們的計畫。這正是神秘專家最終投入末日真理的原因。

我現在所面對的情況,和過去所面對的情況,沒有任何不同。

所有阻止末日的行為,都在推動著末日。這樣的過程和結果,反映在末日真理教身上,就是眼前的這種連環獻祭——一切都層層嵌套,也許會讓人覺得,這是陰謀智慧的勝利,但是,我卻更加深刻地感覺到,並非是末日真理教有多聰明,而僅僅是,他們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本身就是末日命運的一種映射。

我要對抗的,的確是這可怕的末日進程。我窮究這種末日進程的源頭,目前為止,只有「病毒」可以作為一個較為確切的答案,這也是我緊緊追尋「病毒」,從「病毒」的角度,去判斷自己所有的遭遇的願意。

我真的相信,「病院現實」就是現實嗎?也許吧,但那也只是因為,在「病院現實」中,出現了「病毒」,而「病毒」可以解釋末日幻境中的末日進程,並給予一個看得見的解決方案。

你看,倘若不知道災禍的源頭,那就什麼都做不了。而倘若「病毒」就是災禍源頭,那麼,只要解決了「病毒」,一切都會變好,這已經是最理想的答案了。

這些關於末日,關於死亡,關於痛苦和絕望的事情,以及各種詭異神秘的事件,我以自己的方式去嘗試理解,我對自己的失敗,一直都有預感,因為我知道自己面對的敵人有多強大。那並非是「末日真理教」這麼一個有確切的敵人,而是更加印象化概念化的存在。失敗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然而,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可以在這種命運般的壓力下變得麻木。

我痛苦,正是因為我沒有在失敗中麻木。這是幸運嗎?不,我覺得,這就是絕望和痛苦的根源。可是,不承載這些,就無法行動起來,就會失去自己所愛的,所想要拯救的人。

我聽到風聲呼嘯。聚集地中從未過有過如此大的風,風穿過建築本身和建築之間大大小小的縫隙,帶來絕望而瘋狂的哀嚎。那不僅僅是人的哀嚎,也彷彿是一群看不見的惡魔在大肆嘲笑。

死亡的氣息變得越來越濃郁,天空中高懸的如月般的球體,撕裂了雲層的面紗,漸漸變得猩紅。

紅月,深夜,灰霧,叫喊,搖晃的燈光,隱約從窗口晃過,似在本命的身影。一切都發生得如此之快,就好似原本就是這樣的景狀,只不過一直都被蒙蔽而已。

羊頭惡魔的身體,在一個呼吸內就化作飛灰,那顆羊頭宛如幻影般漸漸淡去,血液在地面上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紅色,又在眨眼間變得紫黑,就如同諸多時日過去,乾涸了已久。

時間在感知中,變得飛快,哪怕是速掠,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在我的情緒翻滾時,自己就如同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凝固在一個時間和空間的點上,除了我自身,周遭的一切都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四級魔紋瘋狂地汲取著眼前這一幕獻祭儀式所釋放出來的餘波,數據的對沖,在我的感知中是如此清晰而狂暴。四級魔紋似乎沒有上限,但就如同饑渴了許久,沒有獵人封印的遏制,這種瘋狂的運轉哪怕沒有帶來明顯的壓力,也仍舊讓人感到不安。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長,就好似要從腳下掙脫出來——它已經不再是人形了,而是變成了某種可怕的怪物。若非我沒有異常感,思維和思想也沒有瘋狂的變化,否則,真的會以為,自己真的變成了怪物。

痛苦,就是我衡量自身思想是否被扭曲的最佳參照。從這個結果來說,我反而是幸運的。

不幸的人在這裡到處都是,我已經無法去阻止這種不幸。最初我以為,敵人會從外面攻入,我準備好了充當救世主,然而,卻是我將災難直接引入聚集地中。

在我恢複行動能力的時候,身旁兩側的房間被人從內部打碎了,好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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