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333章 庇護所

我走下階梯,直到我們無法彼此注視的地方,停下腳步,用連鎖判定感應著他們的動向。雖然從黑座中得到的資訊,讓我可以從病院現實的角度,來觀測這個噩夢更本質的內容,從中意識到的情況儘是些令人絕望的東西,但畢竟我已經經歷過那麼多不如人意的神秘、怪異和恐怖,如今所黑座中猜測到的情況,已經不足以動搖我的心志。而且,從病院現實的角度所感受到,所猜疑的情況,在「真實側面」的理論中,並不意味著完整的真實,倘若從這個中繼器世界的角度,乃至於末日幻境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噩夢,仍舊有許多未解之謎,甚至於,將零散的線索串聯起來,所得到的答案,也會和病院現實角度去看待的所謂「真相」,有不少矛盾的地方。

其中,我認為最大的矛盾,一個在於,這個中繼器世界裡的阮黎醫生是如何看待這個噩夢、高塔和黑座與病院現實的關係。她的立場和觀察角度,和病院現實中的阮黎醫生幾乎是相反的。

另一個矛盾點則在於納粹本身。納粹控制著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並有能力進行深入的改造,這一點已經確鑿無疑,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環境,也可以認為是納粹有意造成的,而所有於這個世界中所存在的各種組織,乃至於這個世界的神秘組織,在理論上都無法逃避納粹的監控和宏觀調控。倘若納粹對這個世界的控制能力,無法達到理論值,那也不能奢望是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而在我看來,反而是因為納粹對事態的發展,擁有足夠的理解和絕對自信的判斷,進而進行了取捨。

如此一來,就必須考慮到,納粹有很大可能,知道這個噩夢的存在,也完全可以估計到,神秘組織會利用這個噩夢做一些事情。我不覺得納粹會完全放任不理,然而,卻也沒有發現太多納粹涉足此處的痕迹,這是很奇怪的事情。

納粹是如何看待,存在於自己所掌控的中繼器世界中的這麼一個噩夢,以及噩夢高塔中,黑座所傳遞的那些關於病院現實的信息的呢?我之前於那個像是太陽,又像是月球的巨大球體中,感受到了噩夢拉斯維加斯的存在,那麼這個噩夢又和噩夢拉斯維加斯有何種關係?

有沒有可能,從納粹的角度去觀測這個噩夢和高塔,會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呢?有沒有可能,對納粹和這個世界的阮黎醫生來說,病院現實的一切,反而是一場夢或幻覺呢?

是的,當我設身處地,將自己看成是這個中繼器世界的居民,乃至於,僅僅是這個噩夢中的居民時,這個噩夢以外的一切,的確有時就如同是一場夢境,一種幻覺,一種因為世界末日的到來而產生的特別現象,一種因為至深之夜的到來而發生的可怕變異。

一些站在某個立場和角度,覺得無法解釋的東西,換做另一個立場和角度,反而覺得息息相關。正如現在,從半島精神病院的角度來說,來到高塔的這批獵人和原住民,其數量和存在方式,其實都很難用「服用新葯的病人」來解釋。設想一下,一個精神病人在意識態里的表現,當然也應該體現出諸多不正常的地方,而不應該僅僅用「至深之夜的受害者」來描述這種不正常。而所謂的獵人,也具備極強的系統性、傳承性和能動性,根本就無法用「獵人也是半島精神病人」這個理由來解釋。

那麼,倘若這些怪異、獵人和原住民,並不僅僅是半島精神病院中服用了研討會新葯的病人,那麼,他們的源頭又到底來自於何處呢?黑座的病院現實資訊,所給予的答案是:噩夢、高塔、獵人、原住民以及至深之夜,都是霍克醫生的研究成果和試驗病人所轉化而來的。可這個答案,從納粹的角度,從這個世界的阮黎醫生的角度來說,卻又是極度不合理的。

我經歷得越多,看到的越多,思考得越多,就越是感受到自己所置身的環境的複雜性,當自以為可以理順所謂的「映射關係」的時候,就會察覺到,自己的認知,不過是冰山一角。「真實側面」理論於當前,尚可以包容和解釋我所觀測、理解和感受到一切,但說不定有一天,它也會同樣面臨崩潰的下場。

正因為無法理順這些世界、事件、人類和非人的關係,所以,哪怕想要從源頭上解決問題也無法做到。

時至如今,其實我已經無法確認,哪一方世界的事件和人物,才是一切的根源了。我所能做的,僅僅是想方設法,將自己能觀測到的,所恰好碰上的所有問題,都按照自己的計畫進行梳理和解決。

站在門外的那些獵人和原住民,最終還是放棄了進入門後,我覺得,那些獵人似乎知道門後的一些情況,所以才會如此猶豫。也許當至深之夜讓他們絕望的時候,他們會孤注一擲,試圖從門後的「真相」,去尋找應對至深之夜的方法吧?但現在,面對剛剛展開的至深之夜,這些人還心存僥倖,不願意打開那扇門。其實,正如老獵人所說的那樣,即便他們打開那扇門,看到了所謂的「真相」,收穫的也只會是更深的絕望而已。

來自病院現實的資訊衝擊,足以強行扭曲他們的三觀,扭曲他們對自身的認知,迫使他們不得不從病院現實的角度去看待問題,而從病院現實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卻又是最不可能解決問題的。病院現實里的一切,除了「病毒」之外都很現實,但正因為如此,所以面對「病毒」的時候,才更讓人感到絕望。我曾經生活在那裡,如今居於末日幻境中,反過來觀測病院現實,更深刻的意識到,那是一個「沒有奇蹟的世界」。

在那樣一個「沒有奇蹟的世界」里,無論人類如何掙扎,都無法抗拒「病毒」的擴散,末日的降臨。

所以,「高川」才必須在這個「末日幻境」中掙扎,試圖在一個存在神秘,因而在理論上更具備不確定性的幻境中,將奇蹟帶出去,不是嗎?

我確定這些人放棄了接觸門後的「真相」,便轉身回到他們身邊。在這支在至深之夜逃難的隊伍中,這些獵人試圖保護面對怪異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住民,這種選擇符合我的價值觀和審美觀,但是,倘若他們不理會我的勸告,而推開那扇門,接觸了所謂的「真相」,那麼,就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我會殺死變得絕望而瘋狂的人,保護餘下的人。

老獵人曾經守衛這扇門,阻止人們接觸所謂的「真相」,並非是無的放矢的。但是,我卻無法留在這裡,接替老獵人做這種事情。我和老獵人的選擇和道路,畢竟是完全不同的。只是,我也不會完全棄眼前將會發生的慘事而不顧。

幸好,這些獵人似乎知道一些事情,並沒有因為我完好地從門後走出來,就將我的忠告拋之腦後。我十分清楚,當我打開門,和他們接觸的時候,他們是極為緊張的。如今想來,這種緊張並不僅僅是因為我是陌生人,可能也因為,他們在顧忌,我是又一個發瘋的獵人。

他們做出了我所認為的正確的選擇,所以,我可以為他們提供更有希望的幫助。

當我再次走進他們的視線時,對面的獵人再次警覺地提起武器。我距離他們十米外站定,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我再次觀察這支隊伍,不是獵人的住民們已經十分疲憊,有很多人精神恍惚,也有人對外界的反應十分遲鈍,只是神經質地碎碎念,他們的精神狀態有問題,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讓我感覺到,還將繼續惡化下去。不僅僅是精神上的惡化,也有肉體形態上的惡化,有一些人的臉、嘴巴、手指和指甲等等細微的地方,都開始變得不像是人類。

這些惡化或異化,在不知道到底會變得如何的至深之夜中,無疑都是潛在的威脅。

「獵人,你想做什麼?」一名獵人對我問道。他帶著皮質的頭盔,看不清相貌,但聽聲音,應該是個中年男性。

「你們知道這個高塔?」我反問。

中年獵人沉默了片刻,說:「知道一些情況……我們在找守門人,也許他可以幫助我們。」哪怕被頭盔遮得嚴嚴實實,也能感受到他審視的目光。我不以為意,既然他知道這裡的情況,就一定清楚老獵人的堅持。

「我和他打了一架,但沒有殺死他。」我如此回答道。

「好吧,我也只能相信你了。你能打敗守門人,進入門中,卻沒有變成瘋子,當然是一個強大的獵人。」中年獵人說:「那麼,年輕又強大的獵人,你想做什麼?我們這裡沒有你需要的東西。」能說出這樣的話,當然是帶著相當的敵意,他還不太相信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知道老霍克嗎?」我並不在意他們的敵意,反問道。

「老霍克……是的,我知道,聽說他和守門人一起進入過這扇門。」中年獵人說:「他是當年最強的獵人之一,但也發瘋了。」

「大致就是這樣。」我平靜地說:「既然知道老霍克的事情,也應該知道,他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中年獵人似乎想到了什麼,敵意收斂了一些:「你是說老霍克的庇護所?」

和老獵人一樣,他們稱呼那個居住區為「庇護所」,真是一個滿含深意的用語。

「我從那個地方出來。」我順著他的話,繼續說道:「我認為,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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