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329章 守門人

我所找尋的範圍內,存在的屍體和留下的戰鬥痕迹都表明,愛德華神父並不是唯一在這裡和末日真理教發生衝突的人。乃至於,更多的神秘組織在這裡遭遇襲擊,而且並非是同一時間,他們的敵人也絕非是固定的某一方。襲擊者也並非出自單一的組織,這也意味著並沒有某一個特定的組織佔據了這個地方。既然就連末日真理教,也無法強行在這裡劃分自己的勢力範圍,那當然意味著,哪怕往更上層走,也絕對沒有哪一家勢力,可以強行佔據某一層落。

而且,雖然只是一種模糊的,讓人懷疑的念頭,但我現場的痕迹,有點兒像是來到這裡之後,各方神秘組織都產生了內亂。外敵的襲擊並不是造成眼前諸多傷亡的主因,而是因為有人突然對自己人出手。然而,假如每一個來到這裡的神秘組織都發生了內亂,內亂本身必然有更深的意義在內。

別的神秘組織的內部結構如何,我不敢說,但是,末日真理教的內部結構卻是極為鞏固的,在面對這麼一個陌生的環境,又是一次隱秘的行動。在派遣隊伍的時候,其人員也必然經過篩選。這樣一支末日真理教的隊伍也無法避免產生內亂,再加上似乎所有的神秘組織亦是如此,就不免讓人懷疑,他們到底遭遇了何等怪異的事情。

倘若內亂是出於某種「神秘」的緣故,反而可以讓人釋然。不過,我如今站在這裡,卻再沒有感受到「神秘」的氣息。

高塔本身必然擁有某種「神秘」,之前的遇襲,也證明了其中存在一些強力的怪異,但是,戰鬥結束後,這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卻不知不覺中散去。只是,眼前這令人不解的屍體和戰鬥痕迹,都讓人無法掉以輕心。

我追尋這些屍體倒下的地方,將之串聯起來,自然就是其他神秘組織經過的道路,他們似乎邊戰邊走,而我之所以沒有遭遇更多的襲擊,似乎正是因為這些人已經斬出眾多的威脅,開闢出了通過更遠處的道路。屍體中開始出現一些,在裝束上顯得有些身份的人。這些人的死相各異,不過,大多數都無法保全完整的屍體。我試圖從這些屍體的口袋中找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但他們就像是彈盡糧絕後,將所有保存秘密的東西全都銷毀了。

這些屍體中,正如之前看到的那樣,不僅有襲擊者,也有被襲擊者,而兩者也並不完全是敵對的組織,反而,參與死斗的雙方有不少是明顯出自同一個組織。一方帶著絕望、瘋狂和恐懼,那是我很難想像,到底遭遇了何事,才會崩潰至此的表情,另一方則保持正常,似乎對襲擊者竟然是自己人感到不解,疑惑,但卻同樣保持著理智和冷靜,更沒有因為對方是自己人,就有所猶豫。死者並非是因為自身的戰鬥意志動搖才死亡的,而是不知為何變得瘋狂的襲擊者以自身性命為賭注,強殺了另一方。

檢查了如此多的屍體,我更加肯定了,襲擊者一開始就帶有死志,亦或者已經神志不清。這種感覺有些像是在面對末日真理教的信徒,但是,這些襲擊者的瘋狂又和末日真理教信徒的瘋狂不一樣。我無法完全說清楚,僅僅是隱約感覺到,兩種瘋狂的不同,並非是行為本身,而是造成瘋狂的源頭不一樣。

讓襲擊者瘋狂的源頭,同樣給這些人帶來了可怕的絕望感,以及其它足以令其輕生的負面情感,這些負面的東西濃郁得讓人窒息,以至於讓這些襲擊者面色猙獰。在這個意識態的世界裡,襲擊者的意志幾乎被這種強烈得可怕的負面影響摧毀了。

僅僅是看到這些屍體的樣子,我很難想像,到底是什麼東西,會對一個意志堅定的神秘專家造成如此強烈的負面影響。理論上,神秘專家會意志崩潰,其原因很少是因為外力的作用。哪怕是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感受到末日進程的不可阻擋,和命運般的惡意,神秘專家也從來都沒有崩潰成這個樣子。

他們,一定是在高塔中,遇到了極為可怕的事物。其可怕的程度,可能要遠超於他們可以感受到的「末日進程」本身。另一方面,這些崩潰而瘋狂的人之中,存在末日真理教這種認可末日,信仰末日並促進末日的邪教份子,那麼,他們所遭遇的極為可怕的事物,有可能是足以摧毀他們信仰的事物。

末日真理教的人不怕犧牲,也不害怕末日,不恐懼死亡。儘管如今的末日真理教,已經不是最初的末日真理教,其理念和席森神父所代表的原教主義有了諸多不同。但其所遵循的教義,仍舊是從原教主義演化來的,並仍舊以末日真理為核心進行闡述。無論是原教主義還是現在的改良主義,末日真理教的信徒對自身所信奉的真理,有著自成體系的解說,它足以為信徒構架出一個堅固的心理防線。而從病院現實的角度來說,這種病態卻自成體系的邪教學說,正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自身潛意識變化的結果。但是,正是這樣逐漸變化而來,在某種程度上,迎合這個末日幻境整體環境的病態意識,卻在某種未知事物面前遭遇了重創。

既然他們所遭遇的可怕事物,足以摧毀他們所信奉的一切,那麼,同樣可以肯定,它的存在有可能讓末日真理不再具備積極的意義。那必然是在存在意義上,超越了「末日進程」的東西。

莫非他們看到了「江」和「病毒」?我原先這麼想,但立刻就否定了。我不覺得,「江」和「病毒」會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現於他們面前,換句話來說,我不覺得「江」和「病毒」是可以被完整觀測到的。而能夠被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中的人所觀測到的那部分,也必然是基於他們自身立場所在,局限於他們自身的極限,而所能看到的部分。而這一部分,也理所當然不可能徹底摧毀他們的信念和意志。

正如同,末日真理教一度有過召喚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的某種怪物的舉動,而那個怪物給我的恐懼感也已經證明,其和「病毒」息息相關,有可能就是人們從意識態方面,所能觀察到的最接近「病毒」的一種現象或一種存在體現。但是,既然它可以被神秘專家以這樣一種「個體」的方式觀測到,感受到,就意味著,它的強度也就僅限於此。

而於高塔中存在的,那個可怕的事物,卻似乎高於這樣的強度。

我不敢確定。也有可能,兩者不能類比,僅僅是讓接觸兩者的神秘專家看到了不同的東西,而這些所能看到和感受到的東西中,一方是能夠被神秘專家所接受,而另一方則無法接受。僅限於是否可以接受,而並非是神秘性的高下。

一個巨大的旋轉式石梯連接著兩個層落,向上走,環形半徑足有二三十米的階梯,正通往不知道多高的地方。而台階上,同樣留下了大量的屍體,有部分階梯崩塌,不過大部分還很穩固,並沒有破壞到搖搖欲墜的程度。有一部分斷裂的地方,被沙耶病毒的血肉異化連接起來,而這些血肉異化的部分,並不如先前所經過的血肉異化帶的攻擊性那麼強。甚至可以說,並沒有攻擊性,血肉異化彷彿僅僅是出於連接毀壞的階梯,開闢出一條可以正常通行的道路來。

經過這裡的愛德華神父和其他人,並沒有徹底毀掉這條通路的意思。

我終於看到出口時,感覺上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因為沒有標識,所以我完全不清楚,此時的自己到底在哪一層,但卻可以肯定,一定是在高塔內。越靠近這個出口,屍體就越少,抵達一處足有十米高的大門前,已經完全沒有了戰鬥的痕迹。

這扇門的外表古樸剛健,花紋繁多,卻有許多線條十分隱晦,讓圖案在第一眼看上去時是這樣,但仔細琢磨的時候,就變成了另一種樣子,同樣帶有很強烈的暗示感。就在我準備推開門的時候,背後響起聲音:「嘿,你這個傢伙,最好別打開那扇門。」

這聲音蒼老又有些虛弱,我循聲轉過頭,就看到一個傷痕纍纍的老人頹然斜靠在角落裡,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失去了一條腿,草草包紮的傷口,鮮血已經浸透了繃帶,他十分艱難地打著火石,想要點燃煙斗,但哆哆嗦嗦地重複了好幾次,才堪堪將火點燃,而火石也因為脫力而掉在地上。他全然不理會,只是帶著一種解脫的愜意,將煙斗塞到嘴巴里。

在這個老人發話之前,我並沒有看到他的存在,我仔細檢查過四周,在我剛來到的時候,那個地方的確一無所有。但轉眼間,這個老人就出現在那個地方,如同幽靈一樣。他的發話時機,和詭異又巧合的現身,都讓我不由得想起一個神秘學中經常出現的特殊身份——

守門人。

老人就像是專門為了這扇門,才呆在這裡,只為想要打開這扇門的人而出現。

他的裝束並非是正常世界裡的款式,反而和老霍克的打扮十分相似,再加上散發出來的氣質,讓我覺得,有可能和老霍克一樣,是一個針對至深之夜不斷戰鬥的有心人。他的語氣和動作都不帶惡意,但他明顯不希望我推開那扇門,其中必然有一些說道。正是因為他的打斷,讓我意識到,門後所存在的事物,可能和至深之夜有關,換句話來說,這個高塔藏有至深之夜的秘密,並證明了,至深之夜乃至於這個噩夢本身,都不是神秘組織所為,而是更早之前就已經存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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