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328章 原初死亡

沙耶病毒極為難纏,它最可怕的力量,在於它那強烈的侵蝕性和異化性,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這種沙耶病毒就已經存在,當時瑪爾瓊斯家為了完成天門計畫,在整個城鎮上撒播了這樣的病毒,而在當時也是無法治癒的。在那場戰鬥中,哪怕是強大的魔紋使者也無法完全抗拒這種病毒的侵蝕,給我們當時的隊伍的傷害,要遠比和巫師們的正面交鋒。在那個時候,愛德華神父是否就已經存在,是否也在為當時的瑪爾瓊斯家服務,如今已經無法知曉。哪怕被稱為末日幻境,被從病院現實的觀測者的認知中,冠以「幻境」二字,但無論是從病院現實的角度,還是末日幻境本身的角度,都沒有人可以用上帝視角審視整個末日幻境的存在和變化。哪怕是在病院現實中,成為「中樞」,勾連幻境事像和病院觀測的「系色」也大致是無法做到的。

個人的觀測,對自身所處的世界來說,極其有限,哪怕是集結了更多人,所能達到的觀測範圍和情報收集,也有一個上限,這個上限來自於身而為人的極限,哪怕通過使用工具,可以改變觀測的視角,但工具本身也受限於人類自身的極限,因而,無論如何,人類都是無法從理論上最為完整的角度去觀測和認知任何一項事物的。

我十分清楚這一點,接受這一點。我不清楚愛德華神父是否也和銼刀等人那樣,貫穿於我所經歷的每一個末日幻境,是那樣重要而特殊的角色。但沙耶病毒的確就是這樣的一種特殊而重要的存在。它過去存在,現在存在,無論末日幻境如何變化,它也仍舊會存在。這種存在性,本就意味著它的特殊性,意味著它不僅在末日幻境中,也從其他的世界,其他的觀測角度,代表了某種極為特殊而重要的意義。

因此,它很強大。

我想,沒有多少人,能比我更能了解沙耶病毒,到底是何等之物了。它以一種有形的物質展現,大多數和它接觸的人,大概都會覺得,「血肉異化」就是其最本質的展現,但是,我卻不這麼認為。在我的觀測和認知中,沙耶病毒不僅僅是一種血肉異化現象的物質態表現,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種「神秘」,甚至於,血肉異化的過程雖然表現為物質態,但這種異化的源頭,卻並非是物質態的。

讓血肉在無機物上繁殖,亦或者讓無機物呈現血肉的特性,從科幻的角度也不難做到,它看起來遵循某種奇異的物理變化,但只要轉換觀測的角度去看待,反而會覺得,它那強大的侵蝕力和旺盛的生命力,並不是生物和物理現象。

我不知道愛德華神父到底是如何創造出這種東西的,亦或者說,沙耶病毒的誕生,以及誕生在某人的手中,其實也代表了某種涵蓋真實的深邃意義。我認為,無論從病院現實的角度,還是從末日幻境的角度,至今為止,都沒有哪個人和組織,找出真正消滅它的方法。

簡單來說,沙耶病毒在排除理論上「江」和「病毒」的理論存在高度後,就是一種沒有剋星的東西,它不可能真正被根除,哪怕是愛德華神父本人,也許可以控制它的繁殖,但恐怕也沒有毀滅它的方法。這是一種一旦釋放出來,就無法真正阻止它擴散的存在。

如果沒有「江」的力量,我也不覺得自己可以消滅所有的沙耶病毒。但幸好,存在於眼前的沙耶病毒,僅僅是「沙耶」的一部分而已,而且,這裡是噩夢。

同樣的,正因為在「噩夢」中出現了沙耶病毒,所以更可以證明我之前的想法,哪怕在末日幻境中,沙耶病毒也絕對不是什麼物質態的病毒。而最終會形成的巨大生物體沙耶,其成長的終點,也絕對不局限於物質態。

這樣的沙耶病毒,和過去經常見到的「惡魔」是極為相似的。

我所能觀測到的世界中,最初有許多讓人驚異的東西,但如今,我卻已經不再覺得新鮮,因為,深究其存在和所造成的現象,已經不存在太多獨特的地方。我隱約感覺到,每一種包含「神秘」的物事,都於本質上存在某些共同點,它們並不獨特,也不是獨一無二的,其必然有一個包含一切特異性和變化的源頭。

在神秘學和哲學中,都存在這樣一種,包含所有一切的源頭。正因為這個源頭的存在,所以,從這個源頭流出並衍化的萬事萬物,看似多種多樣,實際上,卻不如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繁複和獨特。人們將這個源頭冠以多種稱呼,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包含著一個「終極的意義」。而試圖抵達並理解這個「終極意義」,就是神秘學和哲學的存在意義。從這個角度來說,神秘學和哲學都是一樣的,而又是和科學相反的。

科學從誕生起,其存在的意義就並非是去理解或抵達其他意義,而僅僅是剖析存在本身。是的,不去理解存在的意義,而僅僅是剖析存在本身。也正因為如此,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它都僅僅是補充神秘學和哲學的另一半而已。科學家會信仰宗教,研究神秘和哲學,就是試圖從剖析存在,發展到尋找尋在的意義的過程。

我已經意識到,其實自己從最初剛接觸「神秘」的時候,到如今已經完全陷入「神秘」之中,也同樣是這麼一個過程。而這個過程,也並非是特殊的,無論是在病院現實還是末日幻境,無論是所能臆想出來的世界,幻覺乃至於可以真實接觸的現實,這樣的變化過程,在我之前,就已經有許多人經歷過,而在我之後,也會有更多的人經歷。

我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至今也沒有任何懷疑,但是,我也已經認識到,這僅僅是一種感性的表現罷了。

感性認為自己獨一無二,和理性認知到自己並非如此,於人類而言,這種表現本身就不具備特殊性。倘若在一個局限性的範圍內,所觀測到的自己的特殊性,放在更大範圍內,這種特殊性就會被成比例縮減。那麼,假設自己的觀測範圍足夠遠,或者說,無限遠的時候,自身的特殊性會否也縮小到近似於零呢?我曾經思考過這樣的問題。

但到了現在,所能得到的答案,僅僅是:人類自身的局限性才是絕對存在的,所以假設並不成立。

是的,人類雖然總希望自己可以不斷成長,不斷放寬視野,最終抵達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程度,所以,才出現了科學、神秘學和哲學。從神秘學和哲學的角度來說,就是抵達終極意義,回到萬事萬物的源頭,而科學不過是一條載著他們航行的大船而已。但是,反過來想想,當人類定義出「無限」、「萬能」和「全知」的時候,不也就意味著,人類早就已經確定了自身的極限,是「有限」、「無能」和「無知」嗎?

人類是有局限性的,這是人類最初就知道,卻無論如何也不想承認的事情。

然後,當人類開始思考的時候,無論如何不想承認,也會必須承認,進而成為了「引上帝發笑的愚者」。

在這個過程中,任何可以觀測,可以思考,可以認知的一切,都並不具備特殊性,也都絕非是真正絕對意義上的真實。

正因為認知到這一點,所以,我得到了平靜。儘管,我仍舊在掙扎,在試圖去保護一些人,拯救一些人,做著他人看來偽善的一切,去履行可能他人看來自以為是的使命。但是,這些行為的起源,並非是我認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而是,我承認自己的局限性和不特殊。

我只是找到了,在自己的局限性,所決定的觀測範圍內,所具備的意義而已。

誠然,破除這種局限性,而假設觀測範圍可以無限擴大的話,我的特殊性會無限接近於零,而此時所作所為也沒有任何意義。但是,這樣的假設並不成立。

因為,我是人,我有身而為人的極限,而我,承認這個極限,並正視著這個極限。

但「江」和「病毒」的存在,超越了這個極限。當我將自己的存在性,掛載到它身上,也就從思哲的角度打破了身而為人的極限。

是的,從科學的角度做不到的事情,是可以從神秘學和哲學的思哲角度做到的。局限於人類範圍內所無法做到的事情,只要有一個非人的支點,就變得理所當然。

身而為人的高川,無論如何,也有無法做到的事情。但是,不再是人類的高川,卻能理所當然地做到,人類的高川所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的那些事情。

也正因為如此,被身而為人的高川所觀測到的沙耶病毒是無敵的。然而,在不是人的高川面前,沙耶病毒不過如此而已罷了。

擁有「江」的我,愛著「江」的我,能夠看穿一切,這才是我的王牌。

我賓士,躲閃,反擊,砍殺,但更重要的是,從思維的角度,調整著思哲的高度。面對已經存在於「噩夢」中的沙耶病毒,僅僅關注於沙耶病毒此時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絕對不可能取得勝利。被血肉異化的片翼騎士,操控著不知道多大的範圍內,所有被血肉異化的物事,它們的存在性,高於身而為人的極限。人類的局限性,決定了絕對不可能戰勝這樣的對手,以人類的角度去認知自己,所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倉皇而逃。

但是,正因為是意識態的噩夢,不,哪怕不是在做夢的時候,也能用精神世界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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