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326章 例診

阮黎醫生的回答,讓我不由得對噩夢中的怪異來源,產生了一些懷疑——它們真的全都是這個半島病人的病態意識所變化而來的嗎?雖然阮黎醫生說,病人產生幻覺和臆想十分正常的事情,但這樣的癥狀並不是每一個精神病人都會具備的共同特徵。病人們沒有死亡,只是缺乏活力,真的僅僅是因為他們都在做噩夢的緣故?新葯是「樂園」研發過程中的半成品,它最重要的成份就是白色克勞迪婭,而阮黎醫生和研討會認為,白色克勞迪婭先天就具備影響人們精神的效果,它能夠讓人們表面看上去行為正常,但行為的源頭,那來自於精神層面的起因,卻是某種異常。新葯在理論上,也具備類似的效用。

所有服用新葯的精神病人看起來缺乏活力,只是麻木、本能、機械地維持最基本的日常生存需求,就如同我所在病棟中所看到的這些病人一樣,而他們的精神卻是在噩夢中十分活躍。簡單來說,他們全都是在「夢遊」,精神層面上並沒有從噩夢中醒來——這樣的可能性的確存在。

然而,我卻下意識感覺到這個推論有什麼不協調的地方。最讓我在意的是,服用新葯的病人數量其實並不多,而噩夢中的怪異是病人數量的好幾倍,排除我所見到的居民區里的瘋子們,那些怪異的體現和呈現,也太過多樣化,而不符合我對半島精神病院中,目前所接觸的所有病人的觀測。

僅僅是十幾個或幾十個病人的病態和想像力,就能構成這麼一個瘋狂、怪異又深邃的噩夢場景嗎?

我不覺得是不可能的。

與其說,是服用新葯的病人構成了這次的噩夢,我寧願相信,服用新葯的病人僅僅構成了噩夢的一環,亦或者,他們所構成的,僅僅是噩夢的一個入口,噩夢事件的一個引子,亦或者一個相對於整個噩夢幻境來說,稍微正常一些的庇護所。乃至於,這個噩夢,其實早就已經存在,而僅僅是有了這些服用新葯的精神病人們,才被人們觀測到。

倘若這個至深之夜的噩夢早就存在,那麼,構成這個噩夢的基礎,當然也有可能不僅僅局限於這個半島精神病院。僅僅是出於服用了新葯的病人們的認知,將噩夢部分變成了和半島類似的環境。於是,就可以解釋目前在噩夢中所遭遇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場景,充滿了即視感的環境,乃至於彷彿和半島精神病院的病人們息息相關,但說只局限於病人們卻又感到不協調的異常。

如此一來,老霍克和人形「系」的存在就更加令人質疑。兩者所代表的物事,包括一直在噩夢中存在的「至深之夜」的概念,都有可能並非是神秘組織創造的。正在利用這個噩夢的神秘組織也並不是噩夢的創造者,而是一群入侵者。只是,他們探知和發掘了噩夢中所存在的各種怪異而神秘的現象,進而配合自己的神秘,才構成了目前正在進行的計畫。

老霍克在我身上留下的「封印」,當然也就有可能並非是神秘組織的傑作,而僅僅是先天就存在於噩夢中的限制,而這種限制對於所有的「外來者」都是有效的。但是,我仍舊認為,無論這種限制是不是神秘組織的傑作,它的存在都對組織性的力量有利,而對個體力量有很大的鉗制效果,進而滿足了神秘組織的需求。

倘若「至深之夜」並非是神秘組織所創造,而僅僅是神秘組織打算利用至深之夜去完成一個默契推動的儀式,那麼,「至深之夜」最初的本意又是什麼呢?它又到底反映著更現實的什麼呢?

這些疑問,被我壓在心頭。有很多情報已經缺失了,毫無疑問,更早進入噩夢的神秘組織,一定找到了更多的東西,並將這些東西佔為己有,而不會給後來者留下太多的線索。高塔中的情況大約也是這樣,早先一步的神秘組織已經層層搜刮他們所能找到的,任何他們認為有用的東西,之後又在每一層都留下了陷阱和看護者。我有可能無法從高塔內,獲得更多的情報,想要知道更多的情況,就必須在噩夢中找到這些神秘組織。

儘管這麼猜想,但是,實際結果,還是必須一步步攀上塔頂去證明。如果我足夠幸運,或者不幸,那麼,都有可能找到一些神秘組織忽略的,局限於自身而無法觀測到的東西。那有可能是十分邪惡的又十分關鍵的,但也有可能,僅僅是一些無聊的東西。

「究竟有多少人服用了新葯?」我問道。

「明面上不超過五十個。」阮黎醫生說:「但是,研討會隨時有增加人數的權利。」

「我遇到了瑪索,她的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我說。

「她的精神狀況一直都很糟糕。」阮黎醫生沒有任何驚訝,平靜地說:「新葯在她身上的效果明顯,但是,除了安定效果之外,在我看來都是副作用……」她頓了頓,說:「這僅僅是我的看法。」我知道阮黎醫生的話中之意,研討會有可能反而將當前瑪索的狀況視為一種良性反應,或者,雖然有許多不良反應,但相對於她身上所展現出來的,他們所認為的「良性」,那些副作用都是值得的。

更糟糕的是,阮黎醫生只有對我的監管權,而沒有其他例診病人的監管權。只要瑪索名義上的監護人許可,她將需要進一步服用研討會的新葯。而這種新葯,在阮黎醫生眼中是不合格的。

「除了我和瑪索之外的例診病人呢?」我不由得問道。

「有兩個於昨晚出現了明顯的排異反應。」阮黎醫生說:「而且,精神狀態也突然間嚴重惡化。我想,那兩個人的變化可以給研討會敲響警鐘,正因為他們無法貫徹最初所決定的底線,才導致這樣的惡果。我已經聯繫了部分人,打算重申藥物副作用的最低標準。我有預感,如果他們不斷降低這個標準,哪怕最終真的研究出樂園,也絕對不是大家最初想要的樂園。」

「有多大把握?」我反問。

「很遺憾。」阮黎醫生的平靜面容上,稍稍露出一絲疲色。顯然,她並沒有足夠的信心,去扭轉如今研討會的做法。對於研討會的頑固,她將之視為是被白色克勞迪婭影響的結果。白色克勞迪婭正在藉助研討會的手,讓人類墮入深淵,但遺憾的是,當事人沒有察覺到,哪怕直面警示,也只會被對方下意識排斥和忽略。

「為今之計,只能是嘗試一下,是否可以在那種變異的樂園被研究出來前,由我們自己完成最初構想的樂園。」阮黎醫生說:「幸好,研討會中也不是所有的參與者都受到影響。」

「我擔心你,媽媽。」我不由得說:「如果那些人真的受到影響,突破了下限,很有可能傷害你。」

「我知道,我已經開始做準備了。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阿川。」阮黎醫生慎重地說:「你和我的通訊頻道經過特殊加密,但還是不夠保險,具體的情況,我會通過別的方法通知你。你要做好隨時離開這個半島的準備。現在,我給你整個半島和精神病院的地圖。雖然你寫的日記儘是些幻想,但是,你在這些幻覺中所收穫的,並不僅僅是虛妄的經驗而已。在一些最基本的自保能力上,我可以相信你吧?阿川。」

「當然,媽媽。」我用力點點頭。

「那麼,就當這一次的情況,也是一次冒險的考驗吧。」阮黎醫生說:「但你要記住。阿川,在你所寫下的故事中,你是主角,所以,你無所不能。但這一次,你要面對的情況絕對真實,而你也將不是無所不能。假設你失敗了,就要承受最真實的懲罰。你不要將現在的情況,也當作你幻想出來的那些故事看待。」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認真的,無論是在阮黎醫生眼中的幻覺,還是眼下對阮黎醫生來說的現實。我在很早之前,就不會僅僅是因為危機來自於「噩夢」和「幻覺」,就認為它們不會真正傷害到自己。反而,對神秘專家來說,噩夢也好,幻覺也好,只要「神秘」存在,任何怪異都是危險的,不是想像中的危險,而是將會親身體驗到的危險。

在很早以前的過去,死在「噩夢」和「幻覺」中,和死在「現實」中,在神秘專家眼中,已經可以划上等號了。

所以,無論是不是幻覺,是不是一場噩夢,我都一直是全力以赴。

阮黎醫生的擔憂是多餘的。我既不會把「噩夢」當作玩笑,也不會將這個中繼器世界當作「虛幻」。

通訊結束後,阮黎醫生如約將整個半島和精神病院的地圖傳輸到我的手機中。我將之對照牆上的資料,再次進行整理,加入更加準確的地理因素。阮黎醫生的擔憂並非無的放矢,從我的角度來看,她所感受到的危機,其實是一種命運般的必然的危機。不過,也正因為事先就考慮到這些惡劣的情況,所以,在我的心中,早就有一整套自保計畫,以確保失敗後,也可以帶著阮黎醫生和瑪索全身而退。

如今所做的一切,除了嘗試阻止這裡的事態朝最壞的方向發展,也是為了從細節上,進一步完善自保的計畫。

中午過後,參與研討會活動的專家們乘坐車輛來到樓下。並不是所有的專家,聽阮黎醫生說,他們可以選擇要觀察的例診病人,可以是其中的某一個,亦或者是更多個,大致上有著相當充分的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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