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322章 逼近高塔

高塔。在我的記憶中最深刻的高塔來自於病院現實,嚴格來說,那並不是正常意義上的塔,和歷史遺留下來的那些塔形建築也完全不一樣,它之所以建成,並非是為了某種宗教意義。其實我並不十分清楚,病院現實中的那座塔對「病院」自身來說有怎樣的意義,我所理解的,就只有一些負面的功能,例如一些禁忌的人體實驗之類,但我知道,那絕非那座高塔的唯一意義所在。我曾經以為桃樂絲不堪忍受病院的研究生活,而躲藏在那座高塔內,亦或者病院為了研究,而將其關押在高塔內。但實情似乎並非如此。

如今的我有這樣一個模糊的印象——桃樂絲不在那座高塔內。

說實話,我對病院並不抱有怨恨。儘管所有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都被其當作研究對象,但是,研究的結果有一部分,的確是用在嘗試救治病人的行為上。至今為止,末日症候群患者所遭受的各種痛苦,源頭並非病院的研究,而在於患病本身。病院所做的,能做的,在我死亡之前,都僅僅是觀察和試藥罷了。而那些藥物的失敗,也並非是病院的本意。無論是帶著怎樣的野心、理念和手段去研究病人,安德醫生等研究者同樣是期望可以征服這個「病毒」的。如果無法征服亦或者克制「病毒」,就不可能談及更進一步的應用。

世界並不需要他們去播撒「病毒」去威脅某些人或某些組織,因為,「病毒」早已經存在於全世界範圍了。

或許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高川」才毅然成為試驗體,配合「病院」的研究,以儘早得出成果,同時換取咲夜和八景等人在病院中的待遇——並不僅僅是照顧,契約中也有這樣的條款,一旦咲夜和八景等人發病,在資源受限的情況下,病院必須將更多精力放在咲夜和八景等人身上。

在我看來,病院的確一直在遵守自己的承諾。若非如此,咲夜和八景等人大概早就如同其他病人一樣變成一灘LCL了吧。哪怕是「高川」,也會在實驗末期崩潰。我不認為,咲夜、八景、瑪索、系色和桃樂絲的特殊性可以超過所有病人。

的確,咲夜、八景和瑪索人格崩潰,系色和桃樂絲被改造成非人,都儘是一些痛苦的經歷。但是,相對於其他病人,卻還存在更多的可能性。如果沒有病院的承諾和投入,大概她們和普通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下場沒什麼不同。

這還維繫著的一線希望,將近崩潰的一線希望,已然扭曲的一線希望,正是「高川」用自身為代價換來的。倘若,桃樂絲對這樣的人生充滿了怨恨,那我覺得,這份怨恨有一部分,是「高川」本人必須承載的,也就是我必須去承載的。

她們很痛苦,可能生不如死。咲夜、八景和瑪索,甚至都可能已經無法思考什麼是生死、痛苦和快樂了。

可她們都還活著,哪怕不以正常人類的方式,但在另一個角度上,卻比LCL化的病人們更接近「活著」這個概念。

因此,我不憎恨病院,我僅僅在悲嘆自己而已。病院對「病毒」無能為力,這並非是他們的錯誤,倘若他們在征服「病毒」後,可以治療末日症候群之後,因為私慾而擴大「病毒」的災厄,讓病人們受苦,那麼,我當然是有資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譴責他們,制裁他們,然而,現況並非如此。

病院對「病毒」束手無策,只能通過不斷的實驗,各種方式的,不擇手段的實驗,去弄清楚「病毒」到底是什麼。這僅僅是對付「病毒」的第一步,而這第一步就已經受到挫折,直到我死亡前,都沒有太大阿德進展。

哪怕「高川」成為實驗體期間,根據「高川」的臨床數據研究出來的藥物,也無法達到理想的作用,反而充滿了副作用。即便如此,這些藥物仍舊是讓咲夜和八景等人不至於徹底崩潰的重要因素。「高川」第一次以實驗體的身份配合病院的研究時,正是咲夜、八景、瑪索、系色和桃樂絲在病情最危急的一刻,如果不是「高川」和病院孤注一擲在短時間內研究出了一份藥物,並優先為她們注射,大概她們在當時就會崩潰了吧——究竟是化作LCL亦或者自燃而死,根本就無法肯定。

之後五個女孩的悲慘生活,正是以那次無可奈何的製藥為開端的。

帶著一個美好的祈願,和時間緊迫的無可奈何,「高川」讓她們以不正常的姿態存活下來。也正因為存活下來,所以她們的不正常,又在一定程度上,被病院高度重視,進而在之後的時間中,演變成現在的狀況。

這些「過去」,在我的日記故事中的《幕間死亡》一卷有記載。而我再次回顧這段情節的時候,只感受到命運的弄人,而沒有半點怨恨。

身為「高川」的我,在這樣的一個故事中,又能怨恨誰呢?

鑄成錯誤的基礎,一開始就不存在。「病毒」不是人類創造的,也不是人類撒播的,它就這麼出現了,就這麼存在著。

如果「高川」抵制病院,如果病院不採用激進的態度,不肯存守和「高川」的約定,甚至連那些帶有強烈副作用的藥物都無法製造出來,徹底對「病毒」束手無策。就更不會存在超級系色中樞,乃至於咲夜和八景她們徹底死亡,連在末日幻境中出現的機會都不存在。

這並非自由和正確的抉擇,也並非是快樂和痛苦的區分。

留給我們的選擇,僅僅是:痛苦地生存著,和痛苦地死去,哪一個更讓自己接受。

「高川」或許從沒有想過,選擇會是這樣,乃至於,在他當時做出決定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去從這個角度去思考。

「高川」僅僅是眼看著咲夜和八景她們即將在發病中痛苦死去,於是下定決心和病院合作。而在那之前,也曾經和已經死去的「真江」約定好了,一定要拯救大家。所以,對於當時僅僅是一個孩子的「高川」來說,再沒有更多,更好,更正確的選擇了。

然後,所有人都痛苦地活了下來。

快樂和平靜的選項不存在,那麼,痛苦地死去,和痛苦地活著,到底哪一個更能令人接受呢?

我至今仍舊沒有放棄希望,所以,並不認為「高川」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哪怕是痛苦地活著,我也希望可以自己和大家可以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抓住希望。哪怕這個希望如鏡花水月,但是,只要活著,理論上就存在更多的可能性。

僅僅是為了「可能性」,而選擇痛苦地活下來。並讓大家痛苦地活下來,不顧他們的想法。這就是「高川」的罪。這一點,身為高川的我,已經徹底明白了。即便如此,我也未曾後悔,不怨恨,也不覺得這是錯誤的。

我認為,只要是「高川」,就一定會甘願承受這份「罪」。

我站在噩夢中的高塔前。巨大的壓迫感,從高塔的形狀所帶來的即視感中,猛烈地擴散出來,讓我幾乎窒息。站在遠處眺望的時候,塔身朦朦朧朧,其高聳的姿態和巨大的存在感,就如同坐標一樣,令人嚮往,然而,實際接近到這個距離,可以看清它的模樣時。幾乎因為死亡而被掩埋的記憶,就好似被洪水沖刷一樣,從淤泥中浮現出來。

這座高塔,排除其異常的氣味和觀感,其外表幾乎就是病院現實中那座高塔的復刻品。或許內在是不一樣的,但是,外表卻很難找出不同的地方。在看到它的一瞬間,我的肌膚不禁生出雞皮疙瘩,電流沿著脊椎貫穿了大腦神經。它聳立在我的眼前,背後就是蒼白的,即將末日地平線的蒼白色巨大球體,宛如貫穿了兩個世界的橋樑。

「怎麼可能?」我情不自禁地發出呻吟。我的腦海中竄動著各式各樣的設想,而每一個設想,都試圖將病院現實和這個噩夢世界結合起來,與此同時,我又覺得,不應該就這麼妄下結論。眼前的即視感,無也有可能僅僅是一種意識層面上的投影而已。

根據「真實的側面」理論,這個噩夢世界的高塔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眼前的樣子。理性上可以找出許多理由,但是,卻很難阻止感性上的衝擊。

我用力搖搖頭,將叢生的雜念拋出腦海。我知道,不管這座高塔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為什麼會是如此醒目,對這個噩夢有怎樣的意義,相對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世界,乃至於末日幻境和病院現實,又有怎樣暗示性的意義,都不是現階段可以找出真相的。甚至於,這一生大概都無法真正明白其意義。

人類,從來都沒有搞明白過,自己的意識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東西。

我也一樣,哪怕閱讀過大量心理學書籍,以及神秘學中關於意識方面的典籍,從未徹底地,完全地,深入每一個細微的程度,了解關於意識態的一切。

我知道,自己只能將其當成是「既成事實」和「既有存在」,用這樣的態度去對待。

倘若我認真去思考,嘗試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時,就會愈發感受到自己的愚昧。

我閃身而出,在速掠狀態下,繞過路線上每一個怪異的視線死角。這些擋在高塔前方的怪異們,就如同拱衛著高塔內的一切。不知道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它們的站位劃分出一塊塊區域,於自己的區域來回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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