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320章 裂

我不清楚這個女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的臉確實不同尋常,彷彿有什麼在那張黑暗的臉之後窺視著我,卻因為這種窺視,產生了更大程度的異變。從黑暗的臉中滿溢出的濃稠血液,正是「江」的象徵,我覺得,無論藏在黑暗中的是什麼,當它和「江」接觸的一刻,就一定不再正常。

在那黑暗深處,我彷彿看到了真江。下一刻,一隻女人的手從那張黑暗的臉中伸出,抓住了我的肩膀。

哪怕是可以達到「相對快」的速掠超能,也無法逃離這個明顯的動作過程。

我毫無抗拒之力,被抓住,從我的角度看,我被這隻手扯進了那張臉的黑暗中。放在正常情況下,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撇開黑暗後面的東西不提,那張臉也就僅僅是一張臉的大小。

我過去經歷過不少奇異怪誕的事情,即便如此,現在發生的事情於我而言,也是極為新鮮的。

我沒有多加掙扎,大概是因為感受到了「江」的氣息,伴隨而來的還有那熟悉的恐懼感。我仍舊有餘力在想,此時在他人的眼中,我的遭遇到底是怎樣一個場景?真的是我所自覺的,被一隻手扯進了黑暗的臉中嗎?亦或者,他人觀測中的我,僅僅是面對那個女人發怔?

無論如何,我所感受到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是身臨其境,極為真實的情況。

我在黑暗中墜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有人的聲音。很多人在說話,彷彿有氣泡生成又破裂,發出咕咚咕咚作響的聲音,這些聲音似乎可以分辨出來,但最終又模糊成一片。我感到自己浸泡在水中,不由自主地上下沉浮。我還能感覺到,一種不太明顯的窒息感,就如同肺部被填滿了某種東西,但又不至於真的無法呼吸。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腳,但是不太真實。我覺得自己是「睜開眼睛」的,然而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一隻手在黑暗中拉扯著我,而我卻看不見那隻手。

有一股憋悶的感覺,隨著我被越扯越深而逐漸清晰,最後強烈到我不由得長大了嘴巴,如同陸地上的魚兒一樣艱難喘息。

嘶呼——

那不自主的感覺,伴隨著掙扎的呼吸快速消退。一瞬間,我的身體又恢複了控制,潮濕的空氣一股腦捲入鼻腔中。我的視野開始恢複正常,但是呼吸的節奏仍舊很不穩定。當我察覺到的時候,自己正仰躺著,腦後枕著什麼柔軟的東西。

我聽到依稀有人的聲音從某個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聚合失敗了,放棄貓箱,重新檢查數據……」聲音很熟悉。我猛然記起來,那應該是系色的聲音。可是,那聲音的遙遠感,讓我不覺得她就在這裡。但是,那聲音的餘韻,讓我彷彿可以理解許多情況。我沒能繼續整理自己的思維,只剩下一種模糊的感覺風,彷彿在對自己解釋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安靜再一次包圍著我,我的肌膚感受到潮濕和冰涼。有一隻手在撫摸著我的身體,划過眉毛、鼻子和嘴巴,越過臉龐和胸口,鑽進我的病人服,摩挲著我的肌膚,就如同在摩挲一件珍貴的綢緞。

我發現,雖然之前覺得自己沒有閉上眼睛,但實際上,卻已經閉上了。

我用力睜開眼睛。

一張臉從上方垂下,黑色靚麗的長髮如同瀑布一樣傾泄下來,哪怕五官被劉海遮住一部分,也仍舊可以一眼辨認出來,而最顯眼的,毫無疑問就是那雙眼睛,對上的時候,瞳孔到底是什麼顏色,一點都不重要,因為,那瞳孔的深邃、黑暗、邪惡和殘忍,以及藏匿在最深處的東西,都給人帶來無比強烈而又無比熟悉和安寧的恐懼感。

它彷彿在咀嚼著我的恐懼,咀嚼著我的靈魂,反覆舔舐,吞咽,反芻,但就是不會徹底消化掉。

這不是人類的眼睛。我一直都這麼覺得。不過,這樣恐怖的感覺,突然如幻覺般消失了。

我感到自己的左眼劇烈抽搐,痛楚讓我變得更加清醒。我艱難地抬起手臂搭在額頭上,問道:「真江?」

沒有回應,但是,肌膚的觸感所帶來的女性的柔軟和豐滿的感覺卻是真實不虛的。我依稀嗅到一種香味,然而,這種香味又開始變質,變得不是那麼深沉。那種非同尋常的感覺,正如潮水一般退去。那隻手的撫摸,也變得急切而慌張。黑絲瀑布一樣的長髮,也變得不再那麼有光澤。腦後的觸感,雖然仍舊豐滿和柔軟,但卻已經不再熟悉。

變化太過複雜,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已經不是真江了。

我抬起擱在額頭上的手臂,看到的是一張普通的女人的臉,她低垂著頭,七孔流血,變得極為恐怖,就如同恐怖片中慘死的厲鬼。她的手的確深入了我的病人服內,但是此時此刻,她已經沒有呼吸,從手掌傳來的觸感正變得僵硬和冰涼。連鎖判定已經觀測不到她還存在任何生命活動特徵。

她已經是一個死人。

我就躺在這個女性屍體的大腿上,就如同躺在膝枕上的情人。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會萬分驚恐吧,但我卻沒有半點情緒上的波動,不是我不會驚訝,而僅僅是,之前已經有太大的衝擊,讓我的情感完全燃燒,而此時剩下的,只有蒼白的灰燼而已。

我知道,這個死掉的女人,就是之前那個沒有臉的女人。此時此刻,卻已經可以看到她的臉了,如果沒有七孔流血的慘狀,五官倒是十分端正,而且也沒有扭曲,反而構成了一種安寧的感覺。這種種矛盾的感覺,異樣的表現,都讓我相信,「江」的確出現了,以真江的方式。

當然,她此時已經消失。

我從漸漸變得冰冷僵硬的大腿上爬起來,女人就跪坐在地上,就如同一座雕像。我沒有理會周遭的情況,用病人服擦去她臉上的血跡,再次端詳她的相貌。看起來像是歐美人種,但是,臉部的肌肉和骨骼有一些不正常的扭曲,變得更加靠近亞洲人的臉型——彷彿被粗暴地整容過一樣,不過,不仔細看,是無法覺察出這點不妥的。

她擺出的姿勢,有一種亞洲人特有的柔和美感,哪怕在屍體已經冰冷堅硬的現在,也仍舊可以感受到,她生前做這個動作時的溫柔和體貼。

只是看著她,就能聯想到她的過去,並和她的現在進行對比,從而更能感受到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矛盾感。

就像是神秘學中常見的「鬼上身」一樣。

我撕開她的病人服,果然看到了更多的扭曲。我仔細摸索,她的胸部、腰部和胯部,構成女性最顯眼的性別特徵的部分,皮肉和骨骼都已經發生變化,彷彿受到了巨大的外力作用,而強行令其發生變化,從而在有衣物遮擋時,令三圍的輪廓更加起伏和優美,但也因為這種強行的扭曲,讓她的內臟全都受到嚴重的創傷,根本就不可能活下來。

在過去,也有過人形江依靠侵蝕扭曲其他女人的身體而顯現的情況,但像現在這麼慘烈的景象,還是第一次看到,給人一種「半途而廢」的感覺,而且整個過程也沒有過去那種必然和圓滑。我看了一下四周,墮入黑暗之前所看到的濃稠血液,完全沒有留下痕迹。

那張黑暗的臉,那些噴涌而出的鮮血,已經無法再從房間中找到半點線索。如果不是屍體的異常,還真讓人覺得,之前所遭遇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我沒有再去思考,之前發生的情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抱起屍體,將她放回床上,看著她,我的心中十分平靜,並沒有因為她的死,產生任何愧疚,只是覺得有些悲傷,覺得自己有義務,為她最後做點什麼。我合上她的眼睛,她的表情是如此安詳和平靜,哪怕身體的扭曲,也無法證明她是痛苦死去的。我找來一大片窗帘布,蓋在她的身上,離開了房間。

愛德華神父說的沒錯,這個女人的確不正常。既然和我的接觸,讓她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那麼,當她和愛德華神父接觸的時候,愛德華神父在她的臉上,到底看到了什麼呢?我覺得,這個女人所產生的變化,都是根據對視著的另一方所具備的某些特質而產生的。

放在當下的場景,這樣一個神秘女人的出現,無疑顯得十分突兀。哪怕是服用了新葯,也不應該會讓一個普通的病人異變到這種程度。

我不僅想起了自己在黑暗中所感受到的一切,以及將醒未醒的時候,所聽到的那個遙遠的聲音,再加上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時,所遭遇到的灰燼文字。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之所以會遇到這個女人,完全就是一個猝不及防的陷阱。只是,陷阱本身被「江」的力量強行破壞了,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個陷阱已經和「江」進行了一次接觸。

倘若這次事件的主謀就是系色,反而不會讓我覺得奇怪。桃樂絲也好,系色也好,一直都以「江」為目標,進行針對性活動。她們用很長的時間去做計畫,去布置陷阱,她們有能力基於病院現實對末日幻境進行干涉。

這一次,也仍舊是一個小小的試探而已。我不覺得,她們會認為只憑藉這麼一個小小的陷阱,就能達成自己的目標。

我走出門外,再回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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