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304章 林間小徑

這個精神病院的性質,讓它本就麻煩重重,根本就不如表面上這般寧靜。

幫助兩人收拾好行李,兩個女生對我說:「你打算怎麼辦?」

「我就是這裡的病人,雖然目前看起來還算正常。」我說,「沒什麼好擔心的。」

「可是,你剛才開了槍,可能會讓對方記恨。」高個女生說:「我們可以送你回自然保護區,你媽媽也在那裡開會,不是嗎?這個地方就算是精神病院內部,也是比較偏僻的地方。」

「我昨晚跟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她說今天會有人來接我。」我這麼拒絕了,因為,我還想看看,能不能找出隱藏在這裡的神秘人,看看到底是哪方的人物,又想做什麼。

阮黎醫生的工作和身份,從我這邊來看,讓她處於風暴的中央,雖然目前還在風眼中,因此顯得安全,但一旦事態爆發,麻煩就會接踵而來。目前可以肯定,除了耳語者之外的任何神秘組織,都有可能會對阮黎醫生不利,但也不過是一種大致的想法,對方也總不可能一窩蜂都擁上來。能夠盡量弄清短時間內最正面的敵人,當然是最好。

不過,我大概也沒有太多時間,來做這些情報偵察。

「我送你們出去吧。」我說:「送你們到自然保護區那裡。」

兩個女生笑起來:「這和我們送你過去有什麼差別呢?」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因為,從我的角度來看,當然是有差別的。一種「保護者是哪一方」的差別。

我們在門口和男生們匯合,雙方的行李都不多,都是一個大包。

「沒有拿這裡的東西吧?」我向男生問道,這個問題也對女生們確認過了,「拿了不是自己的東西,會遭報應的。」我用宗教化的說法,警告了他們。然後,他們信誓旦旦地說了,沒有拿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對我說:小屁孩。

我就姑且相信他們吧,雖然之前說了「會遭報應」這樣的話,但他們是不是真的會因為拿了這裡的東西,而被「神秘」盯上,也並非是現在就可以確認的。何況,在他們離開後,我們大概是不會再見面了。

「那就走吧。」

被打暈的精神病人還沒有醒來,兩個女生阻止了男生們趁機發泄,因為女生之前表現的彪悍,讓男生不自覺服從,就沒有做多餘的事情。

我們出了木屋,朝昨晚回來的路線,朝自然保護區的辦公點進發。走了大約十分鐘,就有一種終於離開了那個地方的感覺,男生們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那片木屋的範圍就開始給人一種和「正常」隔離的感覺。

從神秘學的角度說,就像是變成了某種神秘的領域。

也許是錯覺,但這個時候,哪怕是錯覺也要當真。我毫不猶豫地這麼想著。

一路上的氣氛有些沉悶,男生和女生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出了之前那檔事,男生們狠狠丟了面子,固然是因為他們拿這裡當遊戲,自作自受,但是女生在一旁袖手旁觀,還一副嘲諷的表情,就讓男生們產生了怨恨。我看得很清楚,男生們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遏制的頹然、尷尬和憤怒,我可不覺得他們是可以反省自己後,將這個結果全都當成是自己的報應而承受的人。並不是說他們內心狹隘,怨天憂人什麼的,而僅僅是因為,他們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受到了委屈和傷害,便想方設法推諉責任,以讓自己心中的負面情緒宣洩出去,不是很正常的嗎?正因為太正常了,所以,我連去開導他們的想法也沒有,況且,我的外表年齡和之前的高密,大致也讓我不被他們待見。這個時候,無論我說什麼,他們都不太可能會往好的方面想,甚至會將一切緣由推到我身上吧。

我雖然年齡不大,算上末日幻境的成長時間,也不會比他們的年齡更大。但是,這些司空見慣的東西,哪怕是在學校里也是存在的。身為優等生,乃至於作為學生會成員,去管理同齡的學生,承受他們別樣的心思和目光,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哪怕在神秘事件中,明明是為了解決事件而來的專家們,彼此之間也會產生齷蹉,而受害者和試圖拯救者之間,也存在心靈上的負面和不平衡。在病院現實中,在阮黎醫生身邊,因為研究路線、理念和立場,乃至於研究本身可以帶來的利益,種種情況,我也絕對不陌生。

我不是覺得,這是錯誤,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文學中理想國的世界。我只是理解了這些情況,然後視之為正常,適應並生活著而已。

我不會因為這些事情,他人的想法,以及種種負面情緒下產生的行為,就感到憤怒和悲傷,進而悲天戀人。

真正讓我感到悲傷的,並不是人們犯下錯誤,而不得不承受後果,亦或者明明沒有錯誤,卻要承受痛苦。而是,無論是否符合道德,是否做了正確和錯誤的事情,都沒有意義——我所觀測到的世界,無論病院現實還是末日幻境,人們無論如何想,如何做,其最終結果都是一樣的,有一個恐怖的東西,決定了他們必然絕望的旅途,而偏偏在他們自以為死亡的時候,也還不是終點。

那龐大又冰冷,讓人無奈的某種存在,從一開始就如程序般設定好了一切。如果過程痛苦,而結果是美好的也就罷了,然而,無論過程是痛苦還是美好,結果都沒有變化。「只享受過程,而不期待結果」這種話,我是說不出來的,而且,我也覺得,會說出這種話,只是因為無論如何,結果都不讓人期待罷了。

相比這些情況,在這裡說了自認為正確的事情,卻又招人嫉恨,以至於被反戈一擊,又算得了什麼呢?這種小事,根本沒有意義。

我想成為英雄。從一開始,這個夢想的範圍是很小的,小到只是希望,可以讓自己眼中所能看到的人們,以及自己所認為的包括在「人類」範圍中的人們,都能開心地笑著。

隨著時間流逝,我認知到自己的無力,於是,這個夢想又再度縮小了。小到僅僅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可以開心地活下去,不必承受那種種苦痛。

然而,即便是這樣小小的夢想,也被我所觀測到的一切,摧殘得支離破碎。

我所愛著的人,哪怕是笑著,也承受著一種命運般沉重的壓力和苦痛,彷彿她們天生就是這樣的一個,促成一出悲慘世界劇幕的零件。無論她們是自知,亦或者因為種種緣由而不自知,但在我注視她們的時候,都無法為她們如今的生活感到歡喜,哪怕是暫時的愉悅,一時的快樂,也無法沖刷我內心中的陰霾。

我想拯救她們,但是,這樣的想法在現在看來,卻和拯救所有人沒有任何差別。

我承載著「高川」的夢想,哪怕是最小的夢想,也如此刻骨銘心,可這樣的一個夢想,也時常讓我感受到絕望,讓我在絕望中感受到自己的畸變。

我只能祈求,我的計畫,不,這麼說,太抬高自己了。應該說,如今所有試圖在改變這一切的人們——而我只是其中之一——在執行自己的計畫,在彼此計畫碰撞之後,會有那麼一個,真的可以達到那個我所期望的美好結果。

如果真的有那樣的未來,那麼,哪怕我就此失敗而死去,我也不會感到後悔。

自己之所以執著自己的計畫,不是因為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正確的,僅僅是在自己所能觀測到的範圍內,自覺找不到更好的計畫罷了。

這本身就是一種悲哀,一種苦痛。

痛苦,就像是鐫刻在我的靈魂中,讓我哪怕在最高興的時候,一旦陷入夜晚的寂靜,它就會如雜草一樣瘋狂生長。

這一點,無論我看到自己當前救了哪些人,沒能救助到哪些人,都是一樣存在的。它的存在,讓我總是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但又為了前進,而不得不用力思考,去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理由和意義。

在這樣的矛盾中,鞭策自己前進。

這是有意義的嗎?這個問題本來就毫無意義。因為,哪怕真的是毫無意義的,我也會為之找出意義,說服自己,去做這些實際無意義的事情。

我注視著三個男生和兩個女生們的鬥嘴,雙方都不甘示弱,指責對方的過錯。不過,男生處於下風的最大原因,不是他們最初就行為不良,而是因為女生們拿著槍。

她們把那木屋中的槍帶出來了,而我不能肯定,這究竟是好或不好。當然,這種好或不好,是基於「神秘」的層面上。那個地方,的確有一種淡薄的,異常的感覺,而帶出那個地方的東西,簡單來說,就如同神秘學中,從危險的禁忌之地,帶出了招來厄運的物品。而這往往就是一個恐怖故事的開端。

我不能肯定,兩個女生之後會發生什麼,但是,也不能說,她們就一定會被捲入神秘的恐怖中。倘若她們被捲入了,那麼,三個男生當然也逃不掉。

為今之計,我最想做的,就是促使他們儘快離開這個地方,遠離這片半島,乃至於離開周邊的城鎮。聽說三個男生都是周邊城鎮的人,所以才了解精神病院的情況,做出之前盜用設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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