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283章 腦硬體先驅 1

建築的結構讓我感到雜亂,木質紋理也相當深沉,簡直就像是要把陽光全都吞噬了一樣。真正摸上去就會有一種有別於木質紋理的光滑、冰涼和堅硬,介紹建築的人說,這是因為於建材表面上了一層特殊塗料,以便於維護建材,同時因為觸感和觀感上的差異,可以營造出強烈的對比,相互突出對方的特色——在我聽來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就這樣聽著無聊的宣傳,在大廳轉了一圈,就當作是旅遊觀光。之後上了二樓。我走在隊伍後列,可就在轉回視線,看向通往三樓的階梯時,一個女孩的身影從那邊一晃而過。我就像是被震了一下,僅僅是一瞬間的情況,在我的腦海中清晰地回放:她從樓梯平台上,撐著扶手就這麼跳了下來,如同是藉助扶手向下滑翔,速度很快,就像是一個精靈,拂過臉龐的長髮,讓人看不清她隱約的相貌。但是,那身影卻是熟悉的,以至於我可以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叫出她的名字。

「瑪索?」

我離開隊伍,朝那處樓梯口速掠,明明連一秒都不到,可是當我抵達那處,本該在樓梯下方的身影卻不見了,連鎖判定更沒有觀測到類似的輪廓。換做是普通人,大概要懷疑自己的眼睛,不過,對於神秘專家來說,這種「彷彿看到了但卻又沒找到」的情況,並不算得太少見。矛盾的現象,不僅可能是自己的錯覺,也有可能來自於神秘的存在。瑪索是特異性的電子惡魔使者,在她身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必須假設那是有可能的。

正如現在,我必須考慮,之前看到的她並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她真的以某種方式存在於這棟建築中。

阮黎醫生和我提起過,除了我之外的六名例診病人都已經入住精神病院,考慮到他們的生活情況和病情程度,基本上是不允許離開病院的。假設瑪索離開病院,到了這個地方,最大的可能性就只有兩個:一是她使用電子惡魔脫出,而無人知曉;二是她的行為一直都被監控,她來到這裡,自然也可以視為被默許。

第二種情況顯得比較危險,先不理會瑪索有什麼目的,必然有什麼人,對這一時刻在這一地點發生的情況有興趣,所以才會這麼做。

在這個時間地點將要發生的事情,除了我們將要參與的論文報告會之外,我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

儘管有不少遊客還在參觀這棟建築,但是整整一層樓都已經被研討會提前包下,遊客們是禁止出入的。

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將瑪索的身影出現在這裡,視為一種偶然情況。

可是,另一方面,既然無法在第一時間捕捉瑪索的動向,那麼,即便立刻對建築內部展開搜索,也大概不會有什麼成效。在神秘事件中,不滿足一定條件的話,行動本身很可能無法對事件的推進產生影響,就像是局外人一樣,被動接受某一個結果。我覺得,瑪索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在這裡宛如幻覺般的驚鴻一瞥,僅僅是一種提示而已。

「怎麼了?高川。」健身教練等人尋過來,一邊抱怨著,「你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

「沒什麼。」我深深看了一眼樓梯的上下方,再次確認,兩處都是連個鬼影都沒有,「我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例診病人。」

健身教練、占卜師和三井冢夫三人面面相覷。

「媽媽給我看了病人的資料。」我解釋道:「他們這個時候本應該呆在精神病院里,但我剛才好似看到了他們中的一個,叫做瑪索的女孩。」

「是不是看錯了?」三井冢夫說:「既然是阮女士說的,那應該沒錯,他們在這種時候,應該是不能隨意離開精神病院的。」

「也許有監護人?」占卜師說:「高川也是例診病人,不也得到阮女士的放任,才跟過來的嗎?」

「有可能,但我沒有看到。」我也贊同監護人的說法,但是,比起監護人這麼正面的用語,我更傾向於,是存在陰謀家和監視者。

「既然找不到,就不要再找下去了。」健身教練說:「隊伍都要走遠了。」

我們看向彷彿沒有意識到有人脫隊的專家隊伍,排頭的人們已經轉向盡頭的一個拐角,我們相互點點頭,連忙跟了過去。

除了偶然間瞥見瑪索的身影,卻最終沒有找到具體的位置。之後再沒有碰上奇怪的事情。隊伍抵達了五樓盡頭的大會議室,之後各人分次坐下。有交情的人算一堆,但也有人根本沒有抱團,只是一個人在稍微偏僻的地方選了個位置。演講台下方的座椅幾乎有在座人數的一倍,因此,就算大家不是緊緊挨在一起坐著,也有足夠的地方。在剛進入建築的時候,隊伍還是相當沉默安靜,不過,如今落座之後,氣氛逐漸高漲起來。研討會終於開始了,這麼想的人大概不少吧?雖然嚴格來說,研討會在晨會時就已經算是正式開始,但是,對與會者來說,果然還是這樣的一場正式活動,才能讓人切身有一種開幕的感覺。

至於晨會,那只是開幕之前的花絮而已。

我選擇了角落,在這棟建築里,被人層層圍繞的中心位置,很是給我一種裹挾的感覺。瑪索的意外出現,也讓我對這次論文報告會將會被某種神秘力量干涉的預感,我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預感,在判斷有事發生的情況下,就算自身的能力,可以在第一時間從人群中脫離,也不願意選擇這樣的一個位置。

健身教練、占卜師和三井冢夫三人竟然也沒有選擇和其他專家混在一起,而是就著我身邊落座。他們每個人都拿了一個文件袋,裡面的應該就是他們自己的論文,但和其他人落座後就立刻掏出論文進行檢查不同,三人誰都沒有動彈,就是這麼坐著,彷彿在想著自己的事情,就這樣沉默了半晌。

在報告會開始前,會議室內的氣氛已經漸漸熱烈起來,專家們稍微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論文,臉上又恢複原先自信的模樣。在這個地方,任何一個人的小動作、聲音和面部肌肉活動,都有可能泄露某些私人情況,因為誰也不清楚,周圍的人在心理分析領域的能耐到底有多強。我看到有人開始換座位,我想,大概是因為突然意識到,或者說,突然強烈意識到了這一點,這才連忙將自己從他人的視野中轉移出去,或者說,讓自己覺得已經脫離了被放在顯微鏡下觀察的不安。

我也猜測,健身教練,占卜師和三井冢夫三人,都提前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選擇了和我一起的偏遠角落。

「覺得如何?有沒有把握?」占卜師突然問道,她沒有特地指名道性,也沒有說明是什麼的把握,但放在當下,每個人都能理解。

「還差一點。」三井冢夫搭話道:「如果再多給一天的時間,不,半天的時間就好。我可以拿出現在更好兩三倍的論文。」

「那就沒意義了。只能說明,你在短時間內的思考效率不夠強。」占卜師搖搖頭說:「我覺得他們喜歡腦子轉得快一些的。」

「就像是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健身教練用惡意的口吻開了個玩笑,但占卜師似乎並不在意。

「那麼你的論文又如何?」占卜師反問道。

「還行。」健身教練揚了揚手中的報告,剛說完,頓了頓,又一次強調道:「我覺得還行。」

「論文不是先要上交後,由資歷高的業內能人評判後,篩選出傑作,之後才是參與者進行投票嗎?」我插口道:「這麼短的時間,評審員需要讀通那麼多的論文,並給出一個中肯的評論,是不是有點不現實?」

「終究會有辦法解決的,否則也不會提前告知我們。」健身教練看得挺開,她說:「現在我只擔心其他人的報告太無聊了,聽他們的報告會說不定會打瞌睡。」

一邊聆聽身邊人的嬉鬧,我開啟連鎖判定對周圍環境進行觀測。不過,基本上沒看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就在會議室的聲量逐漸升溫的時候,燈光逐漸變得暗淡下來,進出的大門也自動關上了,演講台被光線的落差照映得更加顯眼,然後,一個中年人從幕後走出,就這樣宣布報告會開始。

和阮黎醫生說的一樣,先是研討會的人走下來收取各人的論文,但是,負責第一輪審核的專家們並沒有現身,論文是帶到幕後去的。演講台上的發言人開始結合影像記錄,為眾人介紹研討會的來歷、宗旨和在學術界的地位,以及一些代表人物的生平和成就。平鋪直敘的內容,毫無起伏的聲線,再配上死板的影像,讓人覺得沒什麼格調,但問題在於,即便報告會沒有格調,研討會的地位和成員之優秀,都是眾所周知的。而且,在以往的研討會記錄中,也沒少出現「看似無聊的活動,其本質卻是一次心理測試」的情況。

尤其是眼下這場淡泊如水的報告會,更是讓人忍不住朝這方面去想像——說不定這些影像、音樂和主持人的聲音,都是刻意布置成這樣,而那些負責審核眾人的專家,此時就在幕後仔細觀察眾人的表現呢。要說「為什麼一定要將研討會舉辦成這樣」的話,理由當然是有很多的,但是,大部分人應該都不會相信,這是因為研討會自身缺乏合格的主持和足夠的資金。當然,換做我,我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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