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272章 圈內事件

阮黎醫生露出溫和的笑容,把手放在我的頭頂上揉了揉,「不管世界什麼時候毀滅,人類只能做自己可以做的事情,阿川,你能理解嗎?這種局限性,才是哲學誕生的原因。但也正因為如此,哲學成為了唯一一個,在意義上,可以突破人類自身局限性的東西。人,是用思考和想像,來嘗試超越世界的,而不是用行動。所以,儘管將自己無法承受的東西,無法解決的問題,都推給世界末日吧,然後,從哲學的高度,去看待自己。」

「一般而言的精神病人不是這樣嗎?」我說。

「不,一般而言的精神病人,是不研究心理,也不會思考哲學的。」阮黎醫生說:「你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個嘗試從哲學高度,去看待如今這個世界末日的人。阿川,我覺得,如果真的有可能拯救世界,機會可能就在你的身上。因為,其他學科,其實都被證明了對世界末日是無效的,因為,我們要面對的,是一個概念上,超過科學認知的情況,大概也只有哲學,才能同樣具備這種超越性了吧。」

「可是,我對哲學也是一知半解。」我不由得說。

「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阮黎醫生用力抱了抱我,說:「哲學的定義一直存有爭議,也從來沒有『一知半解』的說法。它決定了你會如何對待自己的生活,反過來說,你對生活的態度,本就是由哲學依據的。也許,它讓你顯得與眾不同,但是,那並不代表正確或錯誤,而僅僅是,你以這樣的方式生活著而已。而在我看來,倘若你如今的想法,對你的治療是有益的,那就足夠了。請你相信我,然後相信我所相信的你自己。」

她盯著我的眼睛,再一次問道:「你相信我嗎?阿川。」

是的,我相信你,阮黎醫生。

阮黎醫生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她從我手中拿走筆,將筆記本收起來,說:「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這麼說著,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小瓶藥片擱在桌上。我看了一眼標籤,標註是手寫的外文,看字體風格,是阮黎醫生親手寫上去的,和過去一樣,不是市面上販售的正式藥物。阮黎醫生的標註是:有助於睡眠。雖然成份不明,但大抵是安眠藥之類的藥物吧。我不覺得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即便承認自己患有精神疾病,也不覺得影響了平時的生活和交往,但是,在其他人眼中的我又是怎樣的呢?至少在阮黎醫生眼中,我的病情已經嚴重到了,普通的藥物根本沒有效用的程度。就如同現在,我不覺得自己需要安眠藥之類的藥物幫助睡眠,雖然我想得很多,但是,對睡眠的影響很小,在睡眠的時候,也不覺得被病痛影響,除了時常做噩夢,可那些涉及了「神秘」的噩夢,對我而言,就如同日常一樣。

即便如此,阮黎醫生仍舊為我準備了藥物。我需不需要用藥,又需要哪種葯,在做出這些判斷時,她遵循的思考迴路,似乎和我是南轅北轍。不過,阮黎醫生終究有著專家級的稱譽,所以,有時候,哪怕我覺得沒必要,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反抗她。

阮黎醫生讓我躺上床鋪,轉身去倒了一杯水,然後看著我將今天的葯都吃了。在我躺下之後,她還用力壓了壓毯子,坐在床邊對我說:「晚安,阿川。」

晚安,阮黎醫生。

我閉上眼睛,眼帘下並不是一無所有的黑暗,這片黑暗就彷彿打上了一層光,有說不出色彩的光斑在飄動。我覺得身體開始發熱,然後開始下沉,我突然覺得自己想到了許多東西,但要實際說出內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我開始覺得自己還很清醒,沒有睡著,但下沉的感覺,卻完全沒什麼變化,身體周遭的一切,也似乎在旋轉。而我卻只是靜默地站在原地,什麼都沒做。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下已經綻放出一片花的海洋。花是白色的,嬌柔而輕盈,被風一吹,花瓣就會散落,如飛絮一樣填滿四面八方的空白。黑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褪去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我聽得到它的聲音,有氣泡兀地冒出來,不多會就變得很多。這些氣泡中,有什麼光景在流動,就好似看走馬燈一樣,當我試圖弄清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時候,那層記憶卻又變得模糊了。我伸出手,觸碰這些氣泡的時候,我以為它會碎裂,但其實根本碰不到它們。就如同虛幻的存在,讓我的手穿了過去。

這個世界……

我看到這些東西……

我想了好多,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什麼。只是,我並未對這一切生出半點驚奇感。

我在尋找……

我在尋找什麼?

我想確認……

我想確認什麼?

有一個名字,我想說出來,可是,有看不見得隔膜,阻止我想起那個名字,阻止我說出那個名字,就如同魚骨頭梗在喉嚨間,難受極了。

我覺得,不能這麼下去,必須將那個名字說出來,因為它很重要。

我的計畫……沒有它不行。

哪怕是成為可以觀測所有真實側面的超級高川,也仍舊不具備扭轉正在所有的真實側面的末日進程的力量。觀測到,和進行干涉,不是一個等級的行為。

成為超級高川,是為觀測,然後確認它的存在。通過觀測,鎖定它於我所能觀測到的真實中的存在方式。

「jiang……」我發出的嘶啞聲音,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就彷彿烏鴉叫一樣。

突然,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我尚未轉過頭去,就感受到臉頰有一絲絲的麻癢,眼角只瞥到一縷縷黝黑的髮絲,而當我更專註去看的時候,這些髮絲就像是在顯微鏡下放大了好幾倍,讓人可以看到,構成髮絲的不是細胞,而是一隻只的眼睛。

密密麻麻的,有些嚇人,本能生出不適感,隨之而來的,是深沉的恐懼。彷彿從生命誕生的一刻起,就傳承下來的基因,將這份恐懼深深埋藏,發酵,然後於這一刻陡然蘇醒過來的。

是噩夢。我想。

手腳都動不了。

明明是由無數深紅色眼睛構成的髮絲,整體看起來,去是發著光一般的黑色。

身體雖然充滿了恐懼感,但卻感性地在第一時間認為,那是女性的長髮。

我知道它是誰。

它就站在我的身後,而我卻無法轉過身去看它。彷彿本能在瘋狂地叫喚,阻止我那麼做。我想起一個故事:在神秘學中,關於惡鬼和地獄的故事。人們踏在分割生者和死者的道路上,被警告著——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回頭。

現在的情況,彷彿在迎合這般的故事,彷彿也在警告著我: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回頭。

就像是,此時此景,於自己而言,正是劃分「這一邊」和「那一邊」的限界,而到底是在這一邊還是到那一邊,只需要一個回頭的動作,就會被決定。

可是,雖然恐懼著,也想到了許多壞結局的故事,但對於是否要回頭,卻不存在任何抗拒。

「阿川。」我聽到身後的聲音,便猛然回過頭去。

一瞬間,我看了一個輪廓,如同泡影一樣,轉瞬即逝,但是,那個身影,於我而言是極為熟悉的。因為,那是對我而言,十分重要的愛人。

可是,哪怕轉過頭,也什麼都沒發生。我不知道心中的感覺,是不是失望。

就在這個時候,什麼人叫喚著我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阿川。」周圍的花海就在這個聲音中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現代化程度很高,但卻顯得頹廢敗落的城市角落。天空,地面,建築,連陰影,似乎都蒙上了打上了一層灰暗的粉,顯得不那麼真實。

噩夢拉斯維加斯?雖然不是熟悉的角落,但是,這裡的建築風格,以及熟悉的感覺,讓我一下子就驚醒過來。之前所發生的事情,雖然歷歷在目,但卻已經再沒有那種切身的情境了。

「阿川!」聲音再一次響起來,那人推了我一下,我這才看到她。

「格雷格婭?」我說。

「你犯什麼迷糊?」一身牛仔打扮的格雷格婭提著一把樣式粗重的左輪槍,有些驚訝地打量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不……沒有。」我搖搖頭,不過,也不能說沒有半點意外,總之,當坐上巴士之後,我就已經沒有進入過噩夢拉斯維加斯了。儘管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我一度以為,在研討會結束之前,不會那麼快就再次進入噩夢拉斯維加斯。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我問格雷格婭,在我們最後一次聯絡的時候,她告訴過我,耳語者的外圍情報組織「幕下情人」的所有成員,都在做著情報掮客的工作。具體情況,比較傾向於和約翰牛代表的網路球部分合作。但是,也會針對自己選中的客戶進行交易。在和網路球進行接觸的時候,感覺上,約翰牛那邊會更主動一些。

「幕下情人」的成員在「神秘」方面的能力不算突出,但是,有了網路球的合作傾向,活躍性也在與日俱增。我覺得,這樣的變化有些危險,不過,「幕下情人」只是掛靠「耳語者」的新興神秘組織,和耳語者這邊不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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