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271章 哲學上的末日

阮黎醫生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向我普及她所看到的世界,包括以這個世界觀為基礎的思維方式,在放下成見後,她的許多觀點都具備啟發性。我對自己的計畫,有了更清晰的想法。我反覆查閱自己的日記,嘗試用自己的新設想去解釋每一個可以想到的矛盾,當然,它不可能完美地解決每一個矛盾,哪怕看似可以解釋的,有些部分給人的信心比較強烈,而另一些地方就顯得有些蠻橫。例如,為什麼在我的日記里,會出現第三人稱視角的上帝模式寫法,去描述「在他人身上發生的,我所不應該知道的事情」。阮黎醫生以這個中繼器世界為真實的世界觀,可以很好地解釋這個問題,而我的「真實側面」的世界觀,則有些牽強,而必須進一步假設「江」的存在。

我是很願意認為,「江」是存在的,但是,本來應該從世界觀的層面,推定「江」是否存在,卻在這個問題上,必須首先假設,「江」是存在的,並且就在我的體內。那個「第三人稱的上帝」,其實就是它從一個全面的角度,觀測著那些正在發生的事情,並將信息反饋到我身上。而我的日記所寫下的,並不僅僅是我自己的故事,而是充滿了濃濃的「江」的視角的味道。

必須基於「江」的存在,才能解釋的「第三人稱」情況,讓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末日幻境中遇到富江,和她經歷了一段冒險後,被她鼓勵,將自己的經歷當成冒險故事寫下來。這個回憶至今仍舊充滿了溫馨,當時的氣味、觸感、富江的語氣和表情,以及自己的心緒,就彷彿要躍出腦海中,重現於眼前一般。

當涉及到「江」的存在性時,每一種世界觀都會出現弱點。當不談論「江」的存在時,我所看到的世界,充滿了困惑、痛苦和絕望。反而,只要承認「江」的存在性,就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了一盞燈。

在反覆審視和思考中,我再一次確認,對自己而言,「江」是必須存在的。它就是我的光,我的熱,我的生命,我的命運。僅僅假設它是虛幻不實,就讓我感到痛苦,也無法在末日的進程中,找到半點希望。

無論過去的計畫,還是現在的計畫,都有一個相似的核心,那就是,我必須觀測到它,確認到它的存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哪怕是人形的它,也會因為某種我所不了解,也無法阻止的情況,而從我的觀測中消失。

富江現在到底如何了?我的心底不由得浮現這樣的想法。我不是在擔心它,只是,從嘗試對世界觀進行整理的時候,就一直有這樣的想法——當人形江不在我的身邊,而我也無法感受到體內的「江」時,它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倘若是幻覺,它在我無法觀測的時候,自然可以認為是「不存在」的,但是,在我所經歷的種種事件中,總有一些藕斷絲連的線索,讓我無法認為,「江」是不存在的。

只有不被我的主觀觀測決定的存在性,才是必然存在的真實,所以,如果「江」是真實,當然不會因為我是否觀測到它,而失去自身的存在性。但是,我的觀測,卻會決定它會以怎樣的方式存在。到底是「病毒」的方式,亦或者為我所熟悉的「江」的方式——這正是所有計畫中,最核心的東西,也是在過去的「高川」所參與的計畫中,所不存在的東西。包括病院現實的「超級系色」和「超級桃樂絲」,據我所知,也未曾從這個角度去思考。

但是,也不可否認,這樣的舉動在「末日已經降臨」的背景下,充滿了風險。一個計畫,如果決定其方向的最核心的東西出錯了,那麼,計畫本身很可能會帶來比沒有計畫更糟糕的結果。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實施只有我一個人確認的計畫,壓力還是很大的。

在我的身邊,沒有人有相同的想法,反而,反對這種想法的計畫比比皆是,我也根本無法說服她們,因為,我的解釋十分牽強,而她們也更加理性。

我反覆閱讀著,自己的日記中,「自己本該不了解」的故事。我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們,所散發出來的光彩,他們的個性、掙扎和希望,不應該只用一句「他們都是虛幻故事的人物」就將他們的存在性否定掉。倘若,這是一個沒有末日的日常,那麼,認為「神秘」不存在,認為「故事裡的人物都只是虛構」,那肯定是很正常的想法。可是,無論在哪個世界,無論以哪一個世界觀去觀測自己所在的世界,「世界末日」都是存在的,而且,是以一種讓凡人無法理解的方式推進的,哪怕是這個中繼器世界,無法認知「神秘」的阮黎醫生,不也注意到了「白色克勞迪婭」這個罪魁禍首嗎?而「白色克勞迪婭」哪怕可以用其他學科的專家,從科學理論上證明,它比「病毒」和「江」更加科學,更見具備存在感,但也無法否認,高於「十一維」的存在性,以及用來解釋這種高維度狀況的理論,不是無法被常人理解,就是無法證明理論自身的正確性——越是高端的理論,就越是不能存在基礎上的漏洞,也越是出現無法證偽也無法證實的情況。可以證實當然讓人高興,但實際上,很多時候,對於理論上的東西,無法證偽就已經是極限了。

「白色克勞迪婭」雖然比「病毒」和「江」於觀測上,更加平易近人,但其存在性,仍舊是「無法證偽」的高度。而這個高度,又距離「病毒」和「江」有多遠呢?對我們人類而言,其實是無法衡量的吧。倘若存在「病毒」和「江」的世界,只是幻想的世界,那麼,有這樣的「白色克勞迪婭」存在的世界,又如何呢?

當我們眼中的世界,已經不是數學和物理可以證明的時候,就只能上升到哲學的高度去看待它了吧。

一想到這裡,我對前途的迷惘、震驚和渴求,就紛紛平靜下來。其實,仔細想一想,阮黎醫生的堅持,和末日幻境,以及病院現實中的其他人的堅持,並沒有什麼區別。阮黎醫生有自己的道理,將其他世界當成是不真實的存在,那麼,其它世界的人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在哲學的世界中,到底有沒有宇宙,世界有多大,存在多少「不解之謎」,都不是具備決定性作用的,反而比任何學科,都更適應「世界末日」的存在。

我對哲學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思考「世界和自己的真相,來處與去處」,本身就是一種哲思的體現。哲學對很多事情,都不具備實質性的干涉作用,但是,卻擁有比任何一門學科,更能包容「異常」和「不正確」。

如果,將「世界末日」上升到哲學高度去看待的話,反而可以讓我輕鬆下來。

我閱讀,回憶,思考,分析,尋找著自己的冒險,他人的認知以及不同的世界觀下,最能體現「三位一體」的情況。「三位一體」的特質就是「統一」,也就是,以一種觀測上的片面性,存在於不同的方面,但其本身卻不具備涇渭分明的多樣性。

之前已經假設,「白色克勞迪婭」、「病毒」和「江」是三位一體。預想中的「超級高川」,通過將不同的「高川」進行整合,也會成為類似的存在。與之相比,咲夜她們也同樣具備這樣的條件,因為,無論在病院現實、末日幻境還是在這個中繼器世界,她們都是已經被觀測到的,而其它「理論上應該存在卻實際沒有遭遇的人」,仍舊在哲學上,存在相當的可疑性。

也只有哲學的層面,也才會用「自己的觀測」,去決定一個事物的存在形態,到底是「一個」,還是「多個」。

從這些角度來說,「高川」正在尋找的「人格保存裝置」和「精神統合裝置」,不也有著相當程度的暗示意義嗎?

現在,我對咲夜她們的觀測,都是「分裂」的,簡單來說,我其實在將每一個世界的她們,當作獨立的她們來看來,哪怕心理告訴自己,她們其實是同一個人,但實際上,完全無法在觀念上做到,彷彿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壁,將不同的她們關在一個個區分開來的籠子里。而「人格保存裝置」和「精神統合裝置」為我所理解的用處,不正是讓我可以做到,從觀念上,將這些不同籠子中的她們,視為同一個嗎?先不管從其他學科的角度,去思考這兩個特殊裝置的意義,從心理學來說,這就是一個極為強烈的暗示作用——經過保存與統合,不同世界中的不同的她們,其存在性就會凝聚起來,變成概念上的唯一,而這個唯一,就是最真實的她們。

所謂的「超級高川」其實也是這樣的唯一概念,只是達成這個概念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

至於「人格保存裝置」和「精神統合裝置」到底是如何而來,為什麼會突然就出現,和「病毒」又有什麼關係?在不同的世界中,又是如何稱呼?這些問題,很難找到答案,但是,其實並不需要找到答案。因為,它們在我所需要的心理層面上,是一種「必須存在」的東西,而它們實際存在不存在,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對我來說,可以協助自己去認知到其他人的「保存」和「統合」,這樣的東西,就是「人格保存裝置」和「精神統合裝置」。

就如同,上帝之所以是上帝,就是因為它全知全能。反過來說,若那麼一個存在,它雖然被稱為上帝,卻並非全知全能,那便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上帝,而僅僅是擁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