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263章 一起拯救世界

我做了一個夢,不是噩夢拉斯維加斯的事情,大概也不是鬼影噩夢,但是,哪怕是在夢中,我也十分確定,這是一個噩夢。在這個夢中,我的意識比任何時候在夢境中時都要清晰,在身邊流淌的畫面美輪美奐,白色的花瓣在空中飛揚,而我就置身在這片花海中,卻感受到有某種深沉的恐懼,藏在這美麗的畫面背後。彷彿,飛揚的白花,同樣預示了一個死亡和絕望的結局。

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的束縛感,讓我難以邁動步伐。我想要走出這片花海,逃離這種侵蝕內心的絕望,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雙腳也好似灌了鉛一般。我不感到疲憊,只是,雙腳不聽使喚。

我很熟悉這個恐懼,當我面對「病毒」,面對「江」——或者說,當我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它們時——這種深沉的,無可逃脫的,充滿了侵蝕力的恐懼,就會油然而生,就好似它一直深藏在身體和內心深處,而我一直沒有注意到,直到感受到它們的降臨。

「白色克勞迪婭。」我聽到耳邊有人輕聲說。

我不知道是誰在說話,有熟悉感,卻很模糊,無法定位是自己所熟悉的某個人:是阮黎醫生?是真江?是富江?亦或者,就是「江」本身?當然,這聲音,也很像是我自己的心聲。

我想回憶起來,為什麼自己會做這樣一個夢,不過,我自以為可以想起的事情,都朦朧得不可思議,簡直讓我不由得捫心自問,此時自己所感覺到的「意識清晰」,是真的嗎?

我的思維,就如同踏上了一條單行道。我想,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完全無法讓思維調頭,亦或者前往另外一條路線。

我的想法,似乎一開始就是註定的,它在一條註定的軌道上狂奔,這樣的感覺,讓我越發覺得,當自己開始產生想法的時候,就是自己最愚蠢的時候。

然而,思考是美妙的。當我思考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有辦法逃離和拯救那些悲傷和絕望。當然,實際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可是,如果不思考的話,我想,自己會一直沉浸在這彷彿通往深淵般的恐懼中吧。

「第一個詞語是夢想,

從沉睡中,

把我內心的秘密悄悄地帶出來……」

聲音又響起來了……斷斷續續,但和之前的內容不同,那聲音就好似快要從風中消失一般,沒聽到的部分融化在空氣中。白色的花瓣還在飛舞,我邁著沉重的步伐,追尋聲音的來處,它就像是直接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又像是迴響在四面八方,時而靠近,時而疏遠,但我覺得,一定是有一個確切的聲源。我想找到它,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但我想,也許它叫做「江」。

「……順流而下尋找鑰匙。

順川而下走到盡頭,終會到達『里』之所在。

手持鑰匙的人們啊,應遵循以下所記出發前往理想鄉。

第一夜,奉上鑰匙選中的活祭……」

聲音仍舊空靈而優雅,在花瓣飛舞的景象中,充滿了迷幻的美感,可是內容卻漸漸生出不詳。我就一種強烈的預感,這種預感讓我忍不住要捂住耳朵不去聆聽。然而,我無法這麼做,就像是體內存在另一個意志,當我去抗拒的時候,這個意志就會愈加清晰起來。

我突然想起來了,自己是一個精神病人。

「我是誰?我是高川。」這是當然的,我一直都沒有改變。

那麼,對「高川」說話的人,是誰?

對這個問題,答案原本可以脫口而出,可當我準備回答時,答案突然於腦海中消失了。

我只知道,越是追尋這個問題,恐懼感就會越來越濃重。但是,這種增加的恐懼,似乎也意味著,我正在靠近答案。

我不得不仔細聆聽這個飄渺不定的聲音。

它唱著:「……第二夜,餘下來的人啊,撕碎緊靠的兩人。 第三夜,餘下來的人啊,讚頌吾高貴之名……」

我不明白,這其中的代詞具體指的是誰,亦或者,指的是什麼。

緊接著,內容又開始變化:

「第二個詞語是風,

讓我擺動翅膀飛向上帝的臂彎,

數著已消逝的悲傷往事,

金色的蘋果,又有一個掉下來……」

在哪?我停下腳步,覺得聲源就在身邊。我彷徨四顧,可四周一如既往,是一片花的平原,白色的花瓣如同霜雪一樣,絮絮飛向空中。我覺得渾身乏力,頓時跌坐在地上,緊接著身體也躺了下來。

「第三個詞語是希望……」我突然覺得,這其實就是我自己的心聲。

「第九夜,魔女復甦,無人生還。第十夜,旅途結束,終至理想之鄉。」聲音變得不像是我的心聲了,它是從身後傳來的,我感覺到身後有人,在完全回過頭,看清楚對方之前,我的眼角,似乎已經映出對方的身影,然後,當我完全轉過去的時候,後方除了飛舞的花瓣外,什麼都沒有。那個聲音的主人,就像是泡沫一樣消失了。

「你相信我嗎?」聲音又一次在身後問道,這一次,更加清晰,似乎是阮黎醫生的聲音。我想起來了,她的確問過這樣的話,我當時無法回答而沉默,現在的我,只是在做這一場噩夢。

「阮……媽媽……?」我不敢轉頭,生怕一如剛才,非要去看到它時,它就會消失不見。

「你……愛著我嗎?」聲音再一次響起,卻不再如之前那般有一種清晰的感覺,似乎仍舊是阮黎醫生,但又似乎變形成了別的什麼……

「江?」我仍舊沒有回頭,只是這麼問道。在我的心中,另外一個回憶浮現出來:

「很明顯,故事中的『江』,是你以我為模板塑造出來的。」阮黎醫生曾經這麼說。

當時我無法回應,但也不覺得,阮黎醫生只是一廂情願。當時的感覺是如此曖昧,讓人尷尬,讓我下意識就想要反駁。

「江和阮黎醫生,不是同一個人。」這樣的反駁,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我沒有這麼做。

背後的聲音變得很淡,就像是呼吸,僅能表示,它是存在著的。我沒有回頭,只是這麼回答:「我的確愛著你,江。我希望,你是存在的。」

然後,它消失了。

我猛然從夢中醒來,完全沒有緩衝,突然間,眼前的景象,就從漫天飛舞的白色克勞迪婭花瓣,變成了陌生的天花板。也在這個時候,我才確定,自己之前那自我感覺的「意識清醒」,不過是一種錯覺,現在自己的意識,才是真正清醒的。

完全沒有剛睡醒的懵懂感,思維銳利而快速,情緒卻在膨脹,顯得空洞而悵然。飛速轉動的思維,也無法徹底填補這種空洞而悵然的感覺。我覺得,自己有許多事情要去做,卻不知道,到底該先做點什麼,從什麼地方著手。總有一種,愚蠢的自己,無論做什麼,都只會在終局時品嘗到失敗和絕望的滋味。

不,我一定可以成功的,一定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沒有這種堅持,至今為止,我所做的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我這麼想著,翻身坐起,不由得細細品味起,這股負面而頹廢的想法和情感,然後,在這樣的做法中,讓自己被某種殘酷的理智所支配。

我可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這種自怨自艾中。

當整理好情緒的時候,窗外已經放明,灑入房間中的晨光是橙紅色的,溫和又瑰麗,讓裝修精緻的房間頓時充斥在一種清新的情調中。我去配套的衛生間整理自己的儀容,將涼水敷在臉上時,原本就覺得很清醒的腦子,又更加清醒了一些。我扶著洗漱池的台邊,看向鏡子中的自己——突然間,我覺得,自己似乎對鏡子中的模樣有些陌生。有多久沒有照鏡子了呢?我不由得想到。

鏡子中的自己,和我腦海中的自己,有不少細節上的差別。例如,我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消瘦,臉色也更加蒼白,身體顯得弱不經風,手臂纖細,完全沒有被四級魔紋強化的感覺。很明顯的病態樣子,我想到,更像是病院現實中的高川的身體。當然,和在病院現實中的身體比起來,也仍舊有一些不同,至少,現在站在鏡子前的自己,可不是一個殘廢。

「四肢健全,頭腦清晰。」這不是比最糟糕的時候都要好嗎?我扯了扯嘴角,對鏡子中的自己露出笑容,而他也還了一個——該怎麼說呢?我覺得,病弱少年的自己在相貌上,仍舊是可以得到一點加分的。

昨晚,阮黎醫生對我說了許多話,那些內容大概就是我做了之前那個噩夢的誘因吧。我的內心,動搖得比想像中還要厲害,明明從「病院現實」得到的情報和觀測基礎,已經十分牢靠了。雖然沒有完全覺得,「病院現實」就是真正的現實,還有一些遲疑,但是,也絕對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發生強行扭轉世界觀的情況。

我無法一一複述,阮黎醫生昨晚說過的東西,但那些內容留下的印象,卻深深烙印在心中。

這個世界,也許真的和我一直以為的,並不一樣。

「病毒……江……是不存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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