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超凡雙生 第1121章 鏡子中

天空中出現的景象和腳下出現的景象,究竟意味著什麼,我不完全明白,但是,當我觀測到腳下那片深海鏡像的深淵時,卻能意識到那讓人打心底感到恐懼的異常,就是「病毒」至今為止最直接的體現。它的存在形態和「江」的表現極為相似,幾乎是同樣強度的,無法抗拒的邪惡,這並不是一種固定的邪惡,而僅僅是「邪惡」的概念——我不止一次猜測過,這其實是一種根據受體知性不斷變化的東西,假使受體是一個正常人,那麼,這種「邪惡」就會以違背一個人的常識、情感和三觀的方式體現出來,但假使是不同的東西,不同的人,擁有不同常識、情感和觀念的受眾,它也仍舊會加以改變,而一直保持著受眾感到「邪惡」和「恐懼」的狀態。

僅僅從這個體現來說,「沙耶病毒」也是類似的東西,或者說,是這種「邪惡」的簡版。

「沙耶病毒」不會讓人變成喪屍,在病變抵達最終階段前,被感染的生物——通常以「人類」為基礎——仍舊會繼續保持「人類」的生物構造。它改變的僅僅是人類接觸和認知外物的感受性。以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感覺等等五官感受為基礎,進行整體感受性的扭曲,讓美麗的變成醜陋,醜陋的仍舊是醜陋,讓好聞的變得難聞,難聞的還是難聞,讓美味的變得作嘔,作嘔的還是作嘔,一個人固有觀念和感受系統中,任何代表「可以接受」和「希望得到」的美好,都會在這種扭曲中,變成「完全無法接受」的形態,也許一個人的固有認知和觀念會有所不同,但這對「扭曲」本身毫無意義,因為,這種扭曲所產生的結果,完全是概念上的反面。

感染了沙耶病毒的人,因為這種扭曲,將感受不到任何美好,一切原本的美好,都以自身感受中最為「醜陋作嘔」的概念進行重組,在第二階段,將失去和他人的溝通能力,因為感受性的扭曲,在表達自己的感受時,也無法正常進行,就如同聾子即便聲帶完好,也很難說話一樣,患者會漸漸聽不懂他人的說話,自己所說的話也無法被人聽懂,乃至於,任何有助於溝通的條件,都會變得「讓人難以忍受」。

聆聽和對話的美好,被徹底扭曲的時候,人便被孤立起來,而作為社會性生物的人類,在這個時候,將徹底失去社會性而變成「異類」。

無法交流,無法傾述,所見所聞,只剩下邪惡、作嘔和醜陋。於是,患者變得焦躁,充滿了攻擊性,他們在最終死亡前,就已經從靈魂上無限接近於死亡了。生活在一個完全不讓自己感到美好的世界裡,是極為可怕的事情。如果說感性上的扭曲,可以用理性進行調整,那麼,沙耶病毒的最終階段,將會讓一切理性都不復存在,因為,它的效果,是以「概念」來調整的,如果理性上,具備「可以接受」和「不可接受」的區別——這是所有知性的智慧生物,所必須具備的理性特徵——那麼,在沙耶病毒感染的最終階段,一切理性上的「可以接受」也會轉變為「不可接受」的形態。

一個石頭,它之所以在我們的認知中以「石頭」的定義而存在,是因為人類以固有認知,去對這樣一個東西進行了全面而細緻的描繪,而這種描繪,又是基於人類對其進行感受和理性上的觀測,這個觀測標準,始終受限於人類的生物生理特性。但是,如果有這麼一種「神秘」,修改了這個標準,那麼,一切存在通過這個被修改的觀測標準後,都會變成與個體認知對立起來的體現形式,並不斷隨著個體認知的發展和變化,也在同步進行變化。

那結果自然是災難性的,哪怕,所觀測到的這個存在的本質沒有變化,變化的,僅僅是它的體現方式——可是,人類又如何可以自大地認為,自己可以觀測到這些事物的本質,不受到自身生物生理特性的約束呢?正如,當身體嗅到了難聞的氣味,品嘗到了作嘔的口感,看到了醜陋的事物,那麼,又如何去無視這些難聞、作嘔和醜陋,徹底從本質上,去接受這樣的東西呢?當無時無刻,都只能看到這樣違背生理性的東西,失去了社會性的溝通,又如何排解心中的負面情緒呢?

只有神秘學中,那些大徹大悟的聖人,才擁有這種無視表面體現,而專註於事物本質,從最終本質的形態,去認知整個世界,進而對其而言,不再具備任何「厭惡」和「喜歡」,因為,聖人已經不受限於自身的生物生理特性,以及感性與理性上的對立,對其而言,從概念上,就不存在「可以接受」和「不可接受」的區分,從而達到視一切為平等。

而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說,「聖人」就是無時無刻,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外物的觀測,都只能看到「原子」,只能看到「能量弦」,乃至於比「能量弦」還要本質的體現,並不會對其運轉方式產生任何好惡的存在。

以狹隘的方式來說,「原子」和「能量」,對於人類來說,就是一種不再具備好惡概念的,極為基礎的體現形態。如果一個人可以無時無刻,將所有事物,以「原子和能量運轉」的方式去觀測,去看待,那麼,沙耶病毒應該是對其無效的。

可是,幾乎沒有人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人類的狹隘,受限於自身的生物生理特性,始終無法擺脫「可以接受」和「難以接受」的分割,所以,對人類來說,沙耶病毒是可怕的。

而此時我所觀測到的「病毒」體現,以及過去所感受到的「江」的體現,則是比「沙耶病毒」更加高端的,違背常識、觀念、認知方式、感性和理性的存在,當我僅僅是觸碰了這種存在性時,就受限於自身的狹隘,最終歸結為自己可以理解的「邪惡」概念。

是的,邪惡,就是我的認知中,最極端,最對立的概念,它是不斷變化的,根據我自身常識、觀念、認知方式、感性和理性的變化,永遠處於對立的,又充滿了壓迫性的另一面。因為,哪怕有任何一絲「可以接受」的地方,有任何一點「覺得可以戰勝」的地方,那就不再屬於這種極端的「邪惡」概念。從這個角度來說,我竟然接受了「江」,無疑是極為矛盾而讓自己無法理解,卻又無法抗拒的。

我注視著深淵中的那個存在,身體和靈魂都在戰慄,不只是我,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和素體生命們,都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般,所有的動靜都僵死了。他們的表現,不止一次讓我覺得,這東西真的是他們想要召喚出來的嗎?難道不是出乎了他們的預料,或者說,他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當自己完成這個魔法陣的時候,會出現這樣的存在?

可是,當聯想到我自己的情況時,我又不自覺又動搖了。或許,末日真理教就和我一樣,我和「江」的共存是如此矛盾,而末日真理教和深淵中那個邪惡恐怖的存在之間的關係,或許也是這般矛盾。他們同樣是在恐懼著、厭惡著,從理性和生理上拒絕著那個東西,可是,卻又無可抗拒地,去接受它,任何它,並朝著它的方向前進。

如果說,一定有某種意識,在其中起著關鍵的作用,我想,那也許就是「信念」吧。唯有真正的「信念」,讓人可以忍受一切,直到死亡。這個「信念」,或許不是正確的,但卻必然是自私的,是僅僅對於自己而言,無比強烈的動力。

我從來都不會小看末日真理教,每一個神秘專家,都覺得末日真理教是最難纏,也最可怕的對手,正是因為,他們雖然是邪教,卻擁有這樣一種「信念」——末日必將到來,真理亦是如此,並在這個過程中,同步體現。正因為他們是篤信的,不是開玩笑的,所以,他們可以忍受一切,可以在這個「信念」的驅使下,去做任何違背人類常識和觀念的事情,甚至於讓自己變得不再是人類。

唯有「信念」凌駕一切,如果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一個自以為的「信念」變質和滅亡,就只能證明,這並非真正的「信念」。只有當一個人,信奉一樣事物和道理直至死亡都不悔改,並為之願意付出一切,接受任何本來無法接受的東西,那麼,才能稱得上擁有「信念」——這個概念,和「邪惡」一樣極端,充滿了扭曲性,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它能在「邪惡」面前毫不動搖。

也許,末日真理教的末日真理教,和我對「江」的愛,都已經不再是它最初的樣子,而變成了一種「信念」,才能讓我們,在眼前這個不知道有多遙遠的極端邪惡的存在面前,哪怕身體和靈魂都恐懼得凍僵了,也仍舊有一個無拘束的意識,可以嘗試去觀測、思考和認知吧。

末日真理教到底做了什麼?才在這場儀式中,出現了這麼一個最接近「病毒」的體現?它甚至比除了身為「最終兵器999」的任何最終兵器,都要更加可以代表「病毒」。又是為了什麼目的,才讓這個東西,在此時此刻體現出來?不,真是個愚蠢的問題,末日真理教的所作所為,由始至終,都是為了「末日真理」,深淵中的存在,不正是最接近「末日幻境」的「末日真理」的體現嗎?僅僅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我早就應該明白,末日真理教所做的一切,最終都會變成這麼一個結果——他們將會開啟一扇「門」,讓「病毒」以最直接的方式,在這個世界中體現出來,從而達成這個世界最本質的「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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