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灰霧的地方,就存在大量的負面精神因素,因此,長時間呆在灰霧中,哪怕是一直都沒有實際威脅出現,精神上的負荷也遠超平時。產生錯覺,看到幻象,聽到幻聽,心思雜亂,做出連自己清醒後都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這些統統都是正常的。所以,如果學生會和校外人士進入這裡,大概會在一段時間後就會迷失在灰霧中吧。
我如此想著,觀察著廁所門外的各種痕迹,實際上,此時從外觀已經無法辨認,剛才出來的地方校園的舊廁所了。外觀的變化太大,嚴格來說,應該是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整體建築風格,都和日常人類社會的風格截然不同——在灰霧的籠罩下,視野中呈現出沉重的蒼白色和灰黑色,雖然也有其它色調,但也是深冷的色調,所以,一眼望去,就覺得是蒼白和灰黑佔據了大片的色塊,而且給人一種雜亂無章的感覺,就像是孩子隨意拿起方塊,潦草地搭成高樓,凸出和凹陷之處,完全沒有任何美感,若是有強迫症的人,恐怕會是甘願推倒重來吧。反過來說,我還真不知道,有人會在建築動工的時候,刻意製造成這副模樣。
所以,這種隨性潦草的建築風格,恐怕不是刻意人為的。
這些建築群中,有的房間就像是海綿被硬生生擠壓在一起,門口和窗戶的輪廓都扭曲了,讓人懷疑是否可以住人,而有的房間彼此之間的間隔卻很遠,時而會發現有一條台階蜿蜒而去,但沿著台階的延伸巡視下去,又發現它已經在中途錯開,轉向其它的地方。沒有被過道和台階連接,完全就是孤立著的房間不在少數,而稍顯正常的樓體,則是呈現出圓柱狀。高高的圓柱一直筆直向上延伸,直到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卻讓人覺得,它就是神話中支撐著天空的支柱,而這些支柱內部被掏空了,表面出現方格狀的空洞,於是,看起來就如同巢穴一般。
從外面看,難以觀察到建築內部,只覺得在這種灰霧瀰漫的冷色調中,這裡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的深沉而冷清,就好似原本在這裡居住的人們,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離開了,只留下大片的建築,而建築卻在人們離開後自行雜亂無章地增殖,最終形成了眼前的模樣。站在廁所前,被灰霧遮蔽了視野,那種身處異世界的城市遺址中的感覺油然而生。我身後的廁所,也是和這片廢棄之城的建築一致的風格,單單從外表上,根本無從分辨出它的功用,因為,這裡的每一個房間,從外表來看,都是沒有個性的,宛如一座巨大的監獄。
無論是城市遺迹,還是廢棄的監獄,都是在獨特風景刺激下所產生的感受性結論,至於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是做什麼用途的,都無法從眼前所見的一切來判斷,假設曾經有人居住在這裡,也沒有找到證明。
廁所門前是一條綿長的台階,但是,只有三米寬,更外的地方,就是一道深邃的溝壑,站在邊緣向下眺望,視野被灰霧遮擋,只覺得自身是站在一處高聳的懸崖上,高度已經超過了雲霧所在的地方。有光點穿透灰霧,在更下方的未知空間里閃爍著,緩緩移動著,像是星光,又像是燈光。皮膚可以清晰感覺到,懸崖下方的空氣流動有些不正常,但卻無法肯定,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種不正常的流動,有可能是異常的物體結構,也有可能是某種巨大的機械正在下方看不到的地方轟隆隆地運作——至少,我在這裡聽不到它發出的聲音。
懸崖的對面,是和我所在之處差不多,完全由建築疊搭起來,宛如腳下這條溝壑的另一處崖壁。隔著大片的灰霧,看不清對面的輪廓,但同樣有光芒時不時亮起,只是比起溝壑深處的亮光更沒有規律,不過,仍舊可以讓人產生「有人在對面活動」的感覺。
不知名光源不知從什麼地方灑落,立足點的周遭,百米範圍內,都至少可以看清輪廓,但是,更遠的地方,很快就被灰霧沖淡了。當我決定前進,並沿著台階上行了一段距離時,才發現這光源彷彿是一直伴隨自己移動,以自己為中心向外擴散的。很奇怪,並沒有切實感應到發光物質所在的地方,或者說,也許發光的,就是灰霧本身?
灰霧在統治局技術中的正式學名被翻譯過來,是叫做「微機胞」,所謂的「微機」,狹義來理解,大概就是「納米級的超微級別計算機核心」,而所謂的「胞」,既有「細胞」,也有「胞衣」的意思。無機的超運算構造體「微機」,如同「細胞」一樣存在,不僅可以獨立運作,而且,彼此結合起來,可以達成各種需求——大致就是這樣的意思。
灰霧,微機胞,既是精神態的,也是物質態的,既是無機的,也是有機的,可以說,它根本一直處於一種活體的中間態。這樣的灰霧,吸入身體也不會讓身體產生不良反應,無論是要和人體結合,還是要將其轉變為其它的某種結構和屬性,都需要通過無法理解的神秘手段。魔紋使者的話,大概就是利用魔紋吧,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大概是利用面具吧,而素體生命,應該是利用它們自己經過改造,以獲得更好適應力的身體。
這樣的灰霧,會以「活物」為中心發光,也並不是太難理解。只是,這種有規律的動態,究竟是微機胞的內部自動機制,還是有什麼東西,將這些微機胞聯網並操縱著——前者的話,證明這些灰霧已經經過一定程度的調製,並非最原始的狀態,就如同裝上了定製系統的手機,而並非僅僅是一台裸機而已,只是,調製者不一定還停留在這個地方。而後者的話,大概就是統治局的「安全網路」這樣的東西吧。
在我的印象中,這裡的景色風格和我曾經過的統治局遺址都有不太一樣的地方,比起最初遭遇廁所怪談時進入的「末日幻境」,這裡更顯異化,風格灰暗深沉。而比起網路球提供的資料,這個地方反而更有「生活」的氣息,只不過,是一種會讓人感到不幸和絕望的生活氣息。
我在觀察了廁所外側的台階之後,根據自己的經驗,選擇了「上行」,而非「下行」,要從感覺來說,我覺得自己此時是出於整個巨大空間的「中間地帶」,無論上行還是下行,其實都是一樣的,都會抵達一個「終點」,那裡應該是將整個空間封閉的外殼構造。
沒錯,雖然看不到上下四方的盡頭,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裡雖然看起來極大,但卻是一處「被封閉」的層落,要到外面去,除非可以找到「層落的出入口」。而這裡的建築風格,恐怕也和「被封閉」這一處境有關。如果這個場景,是一個更巨大場景的一小部分,那麼,在這個場景中必然發生過某種恐怖的情況,以至於要將這裡完全封閉起來。
換句話說,這個地方,不僅是「不安全」這麼簡單,而且是讓當地人都束手無策的危險。舊廁所的節點,竟然通往這樣一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學校還真是倒大霉了。學生會和相關社會團體的探究沒有任何成就性的成果也是必然的,畢竟,從當前所見所感來判斷,籠罩這裡的「神秘」必然有「封閉」這一屬性,難以帶回資料,難以和外界聯繫,都是這一神秘性質的體現。
這裡到底是不是統治局遺址,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了。因為,無論稱呼它為什麼,「末日幻境」也好,「統治局遺址」也好,「未明的異空間」也好,它所具備的神秘性都不會有任何變化。這裡的建築,台階也好,房間也好,全都是無比堅硬的構造體,如果製造構造體的材料是灰霧,而製造灰霧的材料是人類,那麼,這麼廣闊深淵的面積,到底需要多少人充當材料,才能將之填滿?難以想像,但是,注視著深淵的底部,那閃爍著,移動著的光點,就會不自禁感到內心的戰慄來。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時間感也在漫長而單調的路程中變得模糊起來,只是覺得——真的沒有生命活動的遺迹啊——這樣的感覺,不僅僅是預想中的人類,例如無意闖進來的學生和校外人士,或許還有幾個活著,亦或者,是因為種種原因,降落在這個地方的末日真理教、拉斯維加斯侵攻部隊或納粹,無論是什麼人都好,可以遭遇到的話,都會讓人比現在更開心。
退一萬步來說,來幾個死體兵也好。可是,在校園中解決了那隊死體兵後,就再沒有碰到更多的死體兵,明明可以推斷,它們就是從這裡來的,然而,真正走在這片廣袤而寂靜的,宛如懸崖,宛如山丘,宛如深淵的空間里,反而因為這種廣袤和死寂,讓人感到,哪怕真的存在死體兵,其個體數量比起這裡的面積來,也宛如滄海一粟吧?
很安靜,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夜鴉夸克在長時間沒有遭遇敵人後,已經融入我的影子中。從廁所得到的網路球指環和末日真理教巫師面具,就是我到現在為止,唯一發現的,可以證明兩個組織存在於此處,或者曾經存在於此處的證據。明明有屍體殘骸留在廁所中,可是,廁所外卻完全沒發現人類活動的痕迹,雖然構造體很堅固,但是,網路球的神秘專家和末日真理教巫師都死在這裡,足以證明有過相當激烈的戰鬥,其程度不應該什麼痕迹都不留下。
亦或者,在戰鬥結束之後,有什麼原因,導致了戰場的重構?例如,統治局的自動建設機器。
我一邊思考著,在沿著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