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超凡雙生 第1000章 文清和晚晴

「沒有食物。」左江說著,一邊搖了搖水壺,裡面發出空空的聲響,似乎還有一點水。房間里什麼擺設都散發著一股簡陋的氣息,比起之前那處避難所,可謂是徹徹底底的貧民窟了。不過,雖然沒有空調,也看不到任何換氣設備,但溫度仍舊適宜,也不覺得氣悶。網路球倒是沒有在整理房間上花太大的工夫,僅僅維持著居住的最基本需求。距離戰前會議最晚也還有二十四小時,個人房間不提供食物和水的話,大概會有一個公用食堂吧,除此之外,沐浴室大約也是公用的,十分契合早年前建造的地下基地的印象。我倒是沒什麼好抱怨的,比這裡更糟糕的暫住環境也經歷過不少,不過,如果可能的話,果然還是希望回到至少類似於避難所宿舍的舒適環境中。

「左江,累了嗎?」我問。

「阿川打算做什麼?」左江反問。

「出去看看。」我說。

左江聳聳肩,表示自己完全沒有和其他人深入接觸的慾望:「反正都是一些很快就要死掉的傢伙,認識不認識都沒什麼用。」這番話讓我深以為然,不過,從我的角度來說,還是希望可以記住這些人的長相和名字。或者說,作為倖存者的我,覺得應該記住這些大部分都會死去的人。說是「英雄永遠活在人們的心中」未免有些矯情,不過,如果有那麼一天,末日幻境不復存在,「現實」成為唯一的現實,那麼,我大概就是唯一可以證明他們唯一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了。

如果連我也死去,那麼,包括這個世界在內,人也好,事也好,所有的存在,都會徹底再也沒有痕迹吧,那該是多麼悲傷的事情。我希望,至少在我死後,有誰可以確定,我曾經生活過,所以,我也希望,當自己無法拯救消亡的他們時,至少可以成為他們曾經存在的記錄者。我喜歡將自己的經歷寫成故事,大概也是在這種心理的驅動下吧。

除了我之外,已經沒有人可以做這種事情。「江」不是人,對這種事情沒有興趣,而另一個高川,更是在千萬里之遙的海洋對面。他所觀測到的,和我所觀測到的,無論是從地域、視角還是思維層面來說,仍舊是有區別的。我明白,「高川」終究只有一個,然而,我不確定,當「高川」只剩下一個的時候,我的記憶,我的想法,我的認知,所有構成了「我」的知性和感性,能夠有多少可以傳承下去——一定不會是全部,否則,每一個新出現的高川人格,就不會再是一個暫新的人格,而就我所知道的情況里,高川一旦死亡,新生的高川,完完全全就是暫新的。

我此時的存在性,已經足夠特殊,是一種和過去的規律相悖的異常,也必然帶有某個意志的某種目的性。我不清楚,這個意志以及它對我所抱有的目的究竟是好意還是惡意,表面上看是「江」的手段,但是,「江」在我的認知中,也不過是「病毒」因為我的觀測而產生的一個面目而已。我能死而復生,僅僅是因為「江」愛著我嗎?亦或者,是更深層的某種需求,通過「江」的活動進行表述?我覺得自己和過去沒什麼不同,但是,真的是完全相同嗎?有太多的疑問,是我無法尋求到答案的。越是走進「病毒」的神秘,我就越發感受到,自己是生活在無比廣闊的海洋中的一個孤島,我無法從對孤島的了解,去徹底了解孤島之外的世界,更無法聯想,孤島之外的世界,到底是何種模樣,又和我所在的孤島,有著怎樣深刻的聯繫。

太過複雜的問題,或許是一件好事,我不知曉答案,就意味著,我不會接觸到那深深的未知所帶來的恐懼和絕望。

我是需要希望的,我之所以可以走到現在,大概就是因為,目前的黑暗和絕望,無法徹底淹沒我的希望。可是,當所有的答案都得到解答時,我所看清的前方,到底是真正的一線光明,還是更加深層的黑暗呢?我有些害怕,所以,寧願如同愚者一樣,被無法得到答案的問題所困惑,在步履蹣跚中尋找答案。

其實,我知道,自己並不需要答案,需要的,只是一個走下去的理由和希望而已。

我推開房門,走在通道中,不少人開始向我打招呼,我隨意應了一聲,和他們討論起這個基地中的見聞。聚集在這裡的不僅有神秘學專家,經驗豐富的神秘圈戰士,作風嚴謹的普通軍人,有大組織的來人,也有小組織成員,和無組織卻足夠強大的獨立行走者。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明白這次戰役中,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麼,也不忌諱談論那九死一生的可能性。不過,從他們的語氣中,我可以感受到一種決絕的勇氣。戰前戰後利益什麼的,雖然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正因為大家都是常年遊走在生命線上的人,所以更明白生命的珍貴。類似於「也許死的不會是自己」的想法,大致是沒有的,雖然神秘事件中講究運氣,但將自己的生命,主動交託在九死一生的運氣上,是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才會去做的事情。

這裡沒有蠢貨,他們原本可以拒絕參與這次行動,但是,他們仍舊來到這裡,這不是衝動,單純用「人為財死」去描述他們的決定,也同樣是一種侮辱。不過,從他們的口中,我仍舊得知,在先前一段時間裡,已經有小部分人後悔,決定離開了——思考的時間越長,心中的覺悟,就會被死亡的恐懼逐漸消磨掉。大多數人不會責怪或看不起臨時放棄的傢伙,但是,要說心中沒有芥蒂也是不可能的。

「在作戰會議開始之前,凡是想要退出的人,都會先進行一段心理輔導,之後仍舊決定退出的話,也不會被拒絕。從這點來看,NOG倒也不是一個冷酷蠻橫的組織。」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面目兇狠,看似早年不學無術的健壯男人如此說道,「小子,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勉強自己,大不了就被嘲笑臨陣退縮罷了,總比不夠覺悟,而無比後悔地死在戰場上更好。」

「你覺得你會死嗎?」我無視了他略帶冷嘲的規勸,轉而問出這樣的話。

男人的表情陰沉下來,考慮了半晌,才說:「我希望自己可以倖存下來,不過……」他朝甬道另一端,大概三十多米的地方人群抬了抬下巴,「要說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傢伙,到也不是不存在的。有那種人存在,再加上,我反覆思考過拉斯維加斯的事情,所以,我相信我的覺悟。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妻子一個情婦,還有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如果我死掉了,對他們而言,將是一次非常嚴重的打擊吧,但是,比起這個,我覺得更加難以接受的是,如果我不拚命去做點什麼,納粹的屠刀就會降臨在我所深愛的人們身上。」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對我一字一句地說:「退縮是因為還有退路,但是,我們已經是沒有退路的人了。」

拉斯維加斯一戰必須勝利,哪怕是付出性命的代價,也總要有人去支付這個代價,完成這場勝利,放眼在全世界,害怕戰鬥,害怕犧牲的人不在少數,但是,自發想要參與這場戰役的人也定然不會只有聚集在這個基地中的一兩百人。這就是男人對這場殊死戰場的認知,他對我說:「沒有來到這裡的人,也許並不是他們害怕了,覺得這僅僅一場無謂的犧牲,我也知道,很多人都覺得,前來參與這場戰鬥的人只是沽名釣譽,財欲熏心的瘋子狂人,不過,也有許多人是因為並不具備參與這場戰鬥的條件,而無法前來。在我的心中,這就是一場榮譽的戰鬥,大概是我與生俱來的使命。我已經寫好了遺書,我的家人會為我所做的一切感到自豪。」

「是的,有些事情總要有人來做,如果我們失敗了,也將會有更多的人來做這件事。」我心中肅穆,面前的人,能否在這場戰鬥中活下來呢?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他的付出,並非是所有人都不清楚,都不明白的,也許在這個世界,有人會銘記他的存在,但在末日降臨,世界崩潰之後,還有誰能記住他曾經就這麼活生生地在這裡,拼著性命,去為自己的家人搏取一個安全的未來呢?他的成功,他的犧牲,並不意味他的願望可以實現,但是,這份心意,切切實實存在於我所生存的世界,我所觀測的現在,我所面對的現實中。

我會記住他,讓我的存在,銘記他曾經存在。

和這個男人一樣,有著大覺悟的人不在少數,他們有的對未來感到惶恐、緊張,忐忑不安,完全可以預想得到的驚人死亡幾率,就是橫在他們心中的一塊硬骨。有的人嚼碎了咽下去,有的人苦悶咳嗽,卻怎麼也吐不出來。有的人沉默,有的人將每一分每一秒都當作自己的最後一刻去享受,哪怕這個基地中,根本就沒有什麼尋歡作樂的好去處,有的人如同虔誠的教徒,呢喃著最後的祈禱,有的人則將不同於往時的此刻視為日常,平靜地度過。我沿著通道一直向前走,彷彿可以聽到這些人心中的聲音,那是異常的雜亂,卻最終在某種主旋律的協調下,匯成一片交響的樂曲。

我看到有人無法承受這股壓力,提著自己的行李,告知同伴們自己將要離去。在我抵達之前,已經有人離開,在我抵達之後,同樣有人選擇離開。但卻沒有人去譏諷他,因為,他的選擇本來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正確。

這裡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充滿了思想和感性的交錯,他們讓我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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