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十字軍 第0745章 解離

我擊潰了最終兵器十號,儘管,所有的最終兵器都是在境界線中擊潰的,而這些最終兵器並非人類,但我也因此更加相信,其於幽閉機艙的正體也一定遭到了相當沉重的打擊。直到現在,我仍舊不清楚,那個幽閉機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環境,究竟是臨時數據對沖空間,或者本就是意識態世界,但是,越是在「神秘」的環境下,以「神秘」的體現遭遇「神秘性」的重創,其傷勢反饋會正體時,就會越加「真實」。這是在神秘學中總結出來的現象,我不覺得最終兵器會成為意外——它們雖然是「江」的一個側面的映射,但是,也僅僅是一個側面映射而已,並沒有真正的「江」所具備的跳出圈外的特質。

因此,在解決最終兵器十號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打算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少年高川和異化右江身上,也就在剛剛把最終兵器十號的腦袋拾起來時。之前一直僵持的兩者,終於在一種難以觀測的變化中達到了臨界點。

強大的念動力再一次降臨在我的身上,我那本就已經關節斷裂的左腿,從表面產生更加明顯的變形。儘管左腳的創傷,讓它的強度產生一定的下降,但其強度仍舊遠超大多數的材質,能夠徹底將其扭曲的力量實在太恐怖了,強度遠超上一次同時壓制我和最終兵器十號的念動力。

我在第一時間就被壓入地面,似乎可以聽到義體關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這種高強度念動力的源頭,異化右江所散發出來的生命氣息,就像是墨汁滲入紙張里,只要是活著的生命就一定可以本能體會到,那是何等的強勁。

被貫穿了心臟,近乎風中殘燭的異化右江,其生命強度,正在以一種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脫離低谷,超越其原有的峰值,讓人無法判斷,其終點會到哪裡。而這種瘋狂的增長速度,就如同在乾癟的氣球充氣飽和後,還在繼續往其中打氣,彷彿隨時都會被撐爆。

我的感覺沒有錯誤。

異化右江的五官彷彿承受不了壓力般流出血液,隨後,肌膚也如同被擠壓破裂,更大量的血液一下子就從她的全身上下噴了出來。濃郁的血霧以一種充滿了生命動感的姿態,以異化右江為中心鼓動,收縮,徹底掩蓋了她的身軀,最後,變成了紅色的裹屍布一樣的東西。

以異化右江為基礎的人形,被血紅色的裹屍布密密實實地捲起,而產生在我身上的壓力,也隨之快速減弱。當我爬起來的時候,看清了那「裹屍布」的模樣,那並非是布料,無論質地還是色澤,都完全是稠滯的液體,只是呈現出「層層包裹」的視覺感。

我下意識知道了,當這層「裹屍布」解開的時候,裡面的異化右江,就已經是另外的一個東西了。

但無論那東西怎麼變化,有一點是絕對可以確認的——

那仍舊是「江」。

而且,絕對不再是之前那個異化右江那麼有人性的「江」。

這個「江」,也定然是站在少年高川背後的那位。

少年高川早在異化右江全身噴血的一刻,將刀刃抽了出來,噴濺的血液,沒有一滴留在他的身上。那深紅色的風衣,卻如同凝固了太多的血,而變得沉重。

「真江——」我聽到了,他的低語。

真江?是那個真江?那個深深烙印在「高川」的心靈中,即便在過度的藥物療程和瘋狂的身體異變中,連輪廓都已經變得模糊了,但是,這種烙印卻彷彿越來越深刻,越來越火燙的,那個女人?

真江,在我的記憶中,所有認知的「江」中,只有一個身影,獨佔著這個名字。那是「現實」層面的,早已經死去,也是孤兒院時代的最初感染體,被高川、系色、桃樂絲、咲夜、八景和瑪索愛戴著,如同姐姐的女性。

那是我們的命運轉折點,也是推著我們前進的動力。那個身影,有著太多的標籤,而讓人幾乎忘記了,她原本也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如今,「真江」這個名字,代表著太多的東西,而讓人難以完整地描述。

這個名字,是過去的快樂,是悲傷的現實,是無法逃脫的夢魘,也是絕望中的光芒。

在她死去之後,在時間的洗刷中,這個名字的意義,已經變得曖昧了,但是,我,不,不僅是我,所有的高川,即便無法想起「現實」層面的事情,也絕對不會從生命的本能中,徹底擺脫這個名字所帶來的漩渦——無論是快樂,還是痛苦,是希望,還是絕望,是讓自己前進,又或是在生命的一刻停留下來。

我無法述說,每一次想起這個名字時,心中湧起的情感,只知道,「高川」深深愛著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女性,無論她在生或死亡,無論她給如親人般的我們帶來了什麼,都無法磨損這份愛——那是親情,是愛情,是世間一切美好情感的總合,是如此濃烈,是如此幽深,就如同最極端的黑色與最極端的白色混合在一起,看似分明,卻極為混亂,讓腦硬體都無法壓抑。

少年高川呢喃著這個魔性的名字,就如同巫師呼喚著神話深淵中,最瘋狂的真名。我從來都沒有如此清晰而強烈的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抽搐。

伴隨這個名字鑽入耳中,複雜又無法解析的資訊,如同風暴一樣席捲了腦海。腦硬體的運作突然滋生無數的錯誤,瀕臨崩潰,視網膜屏幕中的一切顯像變得扭曲,我的意識一瞬間變得模糊。

僅僅是聽到少年高川呼喚那個名字,觀測到那個被血紅裹屍布下的軀體,就已經讓我難以抑制久違的生理惡性衝動。我跪在地上乾嘔起來,四周血紅色的風景,彷彿散發著一種難以描述,但又的確存在的氣味。這種味道讓這層紅色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

我努力支撐起視線,現在的我,無論從那個方面而言,都是一片混亂,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我所聽到的,看到的,如今正面對的一切,竟然會給自己造成如此強烈的影響。

被血紅液體勾勒出的「裹屍布」層層包起的女性身軀,在一種急促的波動扭曲中,其輪廓細節正漸漸變得更加具體化。黑色的長髮迅速生長,蒼白的肌膚出現在血紅色的縫隙間,「裹屍布」正在一層層脫落,但又不完全解開,形如全身大面積創傷的病人,雖然身體的大部分都被繃帶覆蓋,卻隱隱約約可以從裸露在外的關鍵部位,產生一種深刻的印象。

例如,眼睛。一隻左眼,強烈的存在感,讓人幾乎無法在注視的時候轉開注意力,這顆眼睛幾乎完全佔據了這個「人形」的存在感。注視這個眼睛,或者說,當被這顆眼睛注視時,注視者和被注視者在一瞬間失去了軀殼,只剩下赤裸的靈魂。

但是,這並非是「坦蕩相呈」那麼美好的處境。因為,那顆眼睛的主人,一旦剝離「人形」軀殼,釋放那種或許是「相對真實」的狀態,那麼,觀測到這種「相對真實」的人,一定會崩潰吧——我認為,就算能在最初堅持下來,崩潰也仍舊是時間問題,因為,我已經在承受這種最直接的衝擊了。

無法描述,那種「相對真實」的模樣,因為,在這種超越性的接觸中,理智、感性和本能完全混亂了。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這絕對不是「正常」,也絕非「人類」,甚至於根本不應該是應該在三次元維度中出現的東西。

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爆掉了。

究竟和那隻眼睛對視了多久,我完全沒有印象,只知道,在自己徹底崩壞之前,險之又險地回過神來,而那隻眼睛,已經從對面那個人形臉上合起了。只要不注視眼睛,僅僅觀測其身形輪廓的話,雖然仍舊要承受一種感覺上的衝擊,負面的生理反應無法平息,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現在,那個被層層包裹的女性身軀,已經有五分之一的部位暴露出來了。手腳和身軀,頸脖和五官,組合起來就是一具被拘束的,瘋狂而危險的身體。

所以,這個就是「真江」?似乎和記憶中的印象徹底分裂開來,但又有一種莫名的和諧感。我無法根據自己的感覺,判斷這個「真江」到底是真物還是偽物,卻在一種震撼和錯愕後,漸漸接受了眼前這個人形,擁有這個特殊的名字——這種接受,本就是意義深刻,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在這個人形身上所發生的變化,已經趨向尾聲。

最終,「真江」仍舊沒有露出全貌,那液態的「裹屍布」,已經徹底乾涸成腥紅色的繃帶,以一種凌亂的狀態,纏繞在女人的身軀上,遮去大半張臉和身體四分之三的面積。散落在外的黑色長髮,和繃帶的尾端在突然颳起的強風中飄蕩著。隨風揚起的沙塵讓人不禁伸手遮掩,而那女性的身影,則在沙塵中愈加模糊了。

竟然沒有死掉,我真切感受到一種險死還生的慶幸,腦硬體似乎暫時還無法從之前的衝擊中自行修復過來,所以,我得以再一次感受到那久違的情緒涌潮。

這是……「活著」的感覺。

「所以,這就是真江?」我凝視著少年高川,不由得脫口而出。

「是的,她就是真江。」少年高川沒有猶豫地回答道,「但是,也不完全是你理解中的真江。」

「那到底是什麼?」我凝重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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