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十字軍 第0730章 雙位一體

左眼球如有自己意識般劇烈跳動起來,痛苦宛如電流一般沿著神經長驅直入,瞬間就遍及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的體內有什麼東西在消失,但是,這種痛苦就如同一張巨網,將這東西網住又拉了回來。視網膜屏幕中彈出大量亂碼的警告窗口,讓我明白,這是「江」的干涉。這顆凝聚了「江」之力的左眼,鎮壓了艾魯卡對超能的剝離。

僅僅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身體就好似要被什麼東西從內部撐破了,明明是無比堅韌的義體,卻在這時給我一種氣球般的脆弱感。義體在此期間,損傷度迅速攀升,很快就超過了百分之三十,不過,身體破裂的情況最終還是沒有出現。

一瞬間,一個紅色的身影,從我的體內彈出。和我相互對視著,飄忽的深紅色宛如霧氣構成的人形在十米外立定。四周的紅霧飛快撲到這個人形的身上,它的輪廓迅速變得凝實。

「果然,將這顆眼球扔出來是正確的選擇。」重新成形的艾魯卡,凝視著我的左眼說道。

「這是『江』在那個時候灌入你體內的力量?」我一直都有這樣的想法,末日真理教的巫師能夠動用的「江」之力,除了是艾魯卡帶去,又能會是怎麼擁有的呢?

「沒錯,這是它於我體內的一部分。」艾魯卡那藏匿在陰影中的面容,勾勒出一道彎月般笑容,卻顯得格外陰森,「但也是我不需要的一部分。想必你也十分清楚,它的情況有多麼特殊。」它,自然就是「江」。不過,艾魯卡話中的真意,我雖然隱約可以猜到,卻並不十分清晰。

「在很多時候,用它的力量對付你的話,會出現失效甚至反而對你產生增益效果。因為,它的正體就在你的體內。雖然我們共用一個身體,但很遺憾,它的意志似乎更加偏向你,這也是讓我落得如今下場的最重要的原因。」艾魯卡就如同勝券在握般,有條不紊地講述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打算打斷他,因為,我也想知道,他在這個行為中所體現出來的對「江」這種存在的思索。艾魯卡既然已經動手,就證明他有一定程度的把握,也同樣證明,這個行動背後的判斷,並不是完全錯誤的。

在這裡單純和他做出勝負,無論是勝還是負,對未來的行動雖然也有一定的影響,卻並不是至關重要的影響。會對我的計畫產生決定性威脅的,並不是艾魯卡,而是「江」,所以,在我看來,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即便自己將會遭遇慘敗,哪怕是會因此失去超能,因此死亡,收集「江」的情報,也仍舊是優先的事項。

「和你一樣,我也是江的載體,但卻是比你更加重要的載體。」我冷靜的說道。

「是的,但也不是這麼簡單。」艾魯卡壓了壓帽檐,冷笑著說:「它的整體意志呈現出偏向性,但是,它的意志並不是統一的。我想,你也察覺到這一點了吧,高川,如果你真的繼承了之前的你所擁有的資訊,就一定清楚,它的人格性質,就如同它的病毒性質一樣,不斷地分裂,分裂,分裂——到底有多少個它,沒有人可以說清楚,雖然有無數個它,但每一個它之間,在具備個性的同時,也擁有共性。它對你的偏向,只是共性中的一種。」

沒錯,即便沒有過去的高川留下的資訊,在和「江」、「近江」和「右江」的接觸中,我也已經隱約察覺到了,既然在末日幻境中的映射體擁有不同的個性,甚至於這種個性差異,與一直被視為正體的,於「現實」層面作為病毒存在的那個「江」截然不同。那麼,也許可以認為,無論是「現實」層面的「江」,還是末日幻境中的「近江」和「右江」,都只是真正的「江」的一個側面,一個片段而已。

無論是「現實」層面,以病毒本體意志體現的「江」,還是比較人性化的映射體「近江」,亦或者,介於兩者之間的「右江」,都無法單一代表「整體的江」。完全意義上的整體的「江」比想像中更加複雜,讓人如瞎子摸象,霧裡看花,完全無法進行一個形象化的測定。甚至於,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完全意義上的整體「江」都無法肯定,雖然,從目前為止遭遇的情況來看,這些不同側面和片段的「江」是擁有一定共性的,但也無法否定,會有那麼一些不依循這種表面上的共性的「江」存在。

換句話來說,雖然至今為止的「江」之意志都偏向「高川」,就連以病毒本體意志出現,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正體的「江」也是如此。但是,卻不能肯定,所有的「江」都是偏向「高川」的。艾魯卡要說的就是這一點嗎?

我沉默著,等待艾魯卡的解釋。

「也許,你在想,就連病毒本體意志的它,也是偏向你的。」艾魯卡宛如看穿了我的心思般,冷笑著:「很可惜,這就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錯誤。病毒就是病毒,它遵循的,永遠都是病毒的本能。其他人性化的它,或許會因為人性化的緣故,對你有所偏袒,但是,病毒的它即便展現出一定的意識性,這種意識性也是極為機械的,頑固的,其代表的病毒特性,用人格來形容,其實是不完全正確的。高川,你學過心理學,應該知道人格結構吧?在弗洛伊德的心理動力論中,有提出過,精神的三大部分概念。」

他的提醒,讓我心中一沉。我想,我知道他到底想說些什麼了。

「本我,自我,超我。」我回想著關於這三個名詞的意義。

本我是潛意識形態下的思想,是與生俱來的人格結構基礎,也是日後發展出自我和超我的基礎,同時,也被視為「完全潛意識」,包括一切最為原始的、屬滿足本能衝動的慾望,如飢餓、生氣、性慾等。

自我從本我的基礎上發展而來,是諸多心理學派所構建的關鍵概念,雖然在用法上不盡相同,但大致上卻是共通的,指的是個人有意識的部分,被看作是人格的執行者,負責處理現實世界的事情。因此,在很多時候,外行人所談及的人格,其實僅僅是自我這一人格部分而已。

超我和本我在很多地方有相似性,但是功用和形成卻有所不同。同樣是從本我發展出來的部分,同樣也是人格有意識的部分,但是,超我在意識成份上所佔據的比例,卻比自我少得多。它並不負責處理現實世界的事情,但卻干涉著自我對現實事情的處理,可以說,是規範行事的一道準繩,也視為良知或內在的道德判斷。

本我和超我是對立的,自我居中進行調節。對三者的研究不免經常扯上形而上的哲學,因此,在某種角度上,也體現著神秘學中的三位一體的概念。

「沒錯,在我看來,以病毒意識存在的它,不是一個完整意義上的人格,僅僅是本我而已。」艾魯卡的笑容隱沒在陰影中,「而其它人性化的人格體現,也同樣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人格——」

「是自我。」我不由得說道。

「是的,自我。」艾魯卡緩緩地說:「那麼,我問你,你覺得它那樣的存在,有超我嗎?」

「沒有。」我毫不猶豫地斷言道。如果按照人格三結構各自的定義,那麼,真正的「江」不存在超我,這就是我的想法,因為它不是人類,沒有道德和良知。超我傾向於站在「本我」的原始渴望的反對立場,維持個體的道德感、迴避禁忌。但是,以這個概念為基準,我所認識的「江」,即便是那些人性化的映射存在,例如「近江」,也都完全不符合。

「的確沒有,我也這麼認為。」艾魯卡點點頭,說:「如果將它所呈現出來的人格,縮小到單一人格結構的範圍,那麼,它其實是不完整的。雖然,從它的存在性角度來說,或許用三位一體的視角去看待,是沒有意義的。但是,同樣的,三位一體作為我能理解的最為鞏固的人格結構,卻可以讓我認為,它的人格結構是極為脆弱的,不安的,沒有超我的它,是沒有下限的。沒有人可以否認這種可能性,因為,就如同無法證實它那般,同樣無法對這個可能性證違。於是,我又有一個問題,高川。你為什麼會覺得,這麼脆弱的,不安的,沒有下限的存在,永遠都會偏向你呢?」

我沉默著,和艾魯卡針尖一般的目光對視,半晌後,我不由得露出會心的微笑,說道:「是的,雖然出發點和你不太一樣,而且,其過程有著太多的不明確,所以我自己也完全無法說清楚,但是,我得出的結論,和你沒有太大的區別——『江』不會永遠偏向『高川』」不僅僅是我,乃至於大多數的「高川」,也是這麼認為的吧。「江」不可信任,無論它過去的表現如何,對某個「高川」的態度如何,但就未來而言,仍舊充滿了濃濃的不確定性。它的能力,誰都不會小看,少年高川幻影說它能夠結束一切,也是不可辯駁的事實,但是,有這樣的能力的它,一定會這麼去做嗎?除了少年高川幻影之外的「高川」們,例如我這個高川,卻是充滿了憂慮。

所以,可以利用「江」的力量,卻不能依靠「江」的力量,與其將希望寄托在不被自己信任的他者身上上,不如去執行超級高川計畫,雖然過程困難,原理飄渺,但是,更加具備自力更生的踏實感。

聽著艾魯卡的分析,我不禁想到,原來自己對「江」的不信任,還可以從這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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